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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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礼教的真义,在于分辨贵贱,区分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务。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相应地显扬;不享有标志名位、爵号的器物,就不该树立相应的形象。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上下下才能井然有序,分明不乱。这就是礼教的精华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
【注】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一开篇,先对"礼"的具体内容做了一番论述。所谓“礼”,就是为人处世的一定之规。只有遵循"礼",社会才能井然有序,处世才能分明不乱。
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译文】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
渐发展显著的,圣贤深思远虑,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只能等弊端闹大了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全力也不能成功。
【注】司马光借孔子为卫国处理政事而先要正名的事,说明防微杜渐的道理。圣贤之人深谋远虑,遇事见微而知著,防患于未然;而常人往往见识短浅,等问题不可收拾才挽救,竭力而效果不佳。
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译文】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尊敬的人往往敬而远之,对喜爱的人往往宠信专任,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能有余而品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真是举不胜举,又何止智瑶一个人。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慎地考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就不会重蹈前人的覆辙!
【注】晋国国君智宣子去世后,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为人贪财好利、刚愎自用,终为其国大夫韩、赵、魏三家军队所杀,三家分晋,晋国覆亡。司马光于叙述这段史事之时,发出此重才不重德必将导致亡国的议论。为政就要选拔人才,选人既要有德,又要有才,而第一要务是重"德"。如果过分看重才能而忽视品德,容易造成不良后果。
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译文】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沉溺于别人的赞扬声中,是无比的糊涂;不判断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谀奉承,是无比的谄媚。君主糊涂而臣下谄媚,这样来统治百姓,老百姓是不会同心同德的。长此以往,国家就不像样子了。
【注】卫国国君提出一项不正确的计划,大臣们却都随声附和,孔伋批评这一恶劣风气。为政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判明是否合乎道理。在大是大非面前,领导者要头脑清楚,不能只听“好话”,万万不可助长阿谀奉承之风。
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
【译文】对下层人,不能和他们商议开创的计划,只能和他们分享成功的利益。讲论至高道德的人,与凡夫俗子没有共同语言,要成就大业的人不必去与众人商议。所以圣贤之人只要能够强国,就不必拘泥于旧传统。
【注】公孙鞅是卫国宗族后裔,喜好法家刑名之学,到秦国后想实行变法改革,却不获秦国贵族的赞同。于是他便与秦孝公议论变法,讲出这番道理。要变法,要改革,要富民强国,为政者就不能因循守旧,只能集思广益,却不要为舆论左右。
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译文】普通人只知道安于旧习,学者往往陷于所知范围不能自拔。这两种人,让他们做官守法可以,但不能和他们商讨旧章之外开创大业的事。聪明的人制定法规政策,愚笨的人只会受制于人;贤德的人因时而变,无能的人才死守成法。
【注】秦国贵族反对公孙鞅在秦国推行变法改革,公孙鞅于是发此议论,驳斥他们循规蹈矩,不思革新的保守观点。明智的领导者要制定法律法规,使民众懂法守法;贤德的领导者要依时世而变革进取,不可死守老规矩,因循守旧。
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善者反之……【译文】信誉是君主至高无上的法宝。国家靠人民来保卫,人民靠信誉来保护;不讲信誉无法使人民服从,没有人民便无法维持国家。所以古代成就王道者不欺骗天下,建立霸业者不欺骗四方邻国,善于治国者不欺骗人民,善于治家者不欺骗亲人,只有蠢人才反其道而行之……【注】司马光根据秦国商鞅实行变法,立木为信的史事,作信誉是治国之本的议论。信誉是为政的重要原则,是治国理政的法宝。只有取信于民,人民才会拥护你、支持你,国家才能和谐,政权才能稳固。
【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译文】得人心者兴旺,失人心者灭亡。倚仗仁德者昌盛,凭借暴力者灭亡。
【注】商鞅在秦国为相时,制法极严酷。招致很多人怨恨。赵良引用《诗经》和《尚书》中的两句话劝诫他。商鞅变法失败,不在于变法内容,而在于忽略了当时人们接受的程度,没有取得多数人的理解和认可,历史上任何变革,都不可忽视“人心”,要取得信任,不可凭借强力。
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者,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译文】孟轲问道:"贤德的人教育百姓,只谈仁义就够了,何必要说利?"孔假说:"仁义本是最大的利。上官不仁,则下属无法安分;上官不义,则下属也尔虞我诈,这就造成最大的不利。所以《易经》说:'利,就是义的完美体现。'又说:‘获得利就是安顿人民,就是弘扬道德。'这些是利中最重要的。”
【注】孟轲拜子思为师,向他请教治理百姓的道理。子思说要让百姓得利,而最大的"利",就是"仁义"。任何社会,要让百姓拥护,就要讲理想、信念,有道德规范。首先是领导者要遵循道德,讲求仁义;为官者不仁不义,对百姓来说是最不利的。
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
【译文】现在您不担忧近在百里之内的祸患,反倒看重远在千里之外的威胁,谋划事情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注】战国时东周洛阳人苏秦初说秦惠王兼并天下,不获任用;转而又去游说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此句为苏秦对燕文公的说辞。为政者要兼顾内外,但首先是"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切不可重外轻内。
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远而已矣!
【译文】吞并后如果燕国人民很高兴,那就吞并吧,古代有这样做的,比如周武王。吞并而使燕国人民气愤,就不要吞并,古代也有这样行事的,比如周文王。齐国以万乘兵车大国征讨另一个大国,那里的百姓都捧着食品、茶水来迎接齐军,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跳出水深火热的战祸啊!如果新统治下水更深、火更热,百姓又将转而投奔别的国家了。
【注】齐王想把燕国并入齐国,征求孟轲的意见,孟轲说了这段话。其实质还是"民心"问题,顺乎民心,一顺百顺;违背民心,会失天下。
家听于亲,国听于君。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议己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也。
【译文】家事听从父母,国政服从国君,现在我向人民宣教改变服装,而叔父您不穿,我担心天下人会议论我徇私情。治理国家有一定章法,总以有利人民为根本;办理政事有一定常规,执行命令是最重要的。宣传道德要先针对卑贱的下层,而推行法令必须从贵族近臣做起。所以我希望能借助叔父您的榜样来完成改穿胡服的功业。
【注】赵武灵王为改穿服装而劝其叔父带头执行,说明任何改革必须先从贵族近臣做起。大到变法改革,小到移风易俗,都必须领导者身体力行,正所谓"上行下效"。要求百姓做到的,领导者必须先做到;要求百姓遵守的,领导者必须带头遵守。
甚哉秦之无道也,杀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竞也,忍其父而婚其雠!乌呼,楚之君诚得其道,臣诚得其人,秦虽强,乌得陵之哉!善乎苟卿论之曰:"夫道,善用之则百里之地可以独立,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雠人役。"故人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是其所以危也。
【译文】秦国真是太不讲道理了,害死楚怀王又逼其子楚襄王;楚国也太不争气了,忍下杀父之仇而与敌人通婚,呜呼!楚国君王如果坚持正确的治国之道,对臣下任用得力之人,秦国虽然强大,又怎能肆意欺凌它呢!荀况说的好:"治国之道,善于运用则仅有的百里方圆的地方也可以独立于天下,不善于运用哪怕像楚国有六千里国土也只能被仇人所驱使。"所以君王不认真讲求治国之道,只一味制造声势,正是走向危亡的原因。
【注】司马光总结楚国灭亡的原因,主要是楚国太不争气,忍下杀父之仇与敌人通婚,又不能任用得力之人,只是一味造声势,正是走向危亡的原因。楚国灭亡的原因很复杂,未必像司马光所说。但有一点是重要的,即要有正确的治国之道,要有一批为国为民的得力之人,否则即使有广袤的疆土、富饶的环境,也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国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
【译文】国家,集中了天下的利益和权势,有道行的人主持,可以得到大的安乐,大的荣耀,成为幸福的源泉。无道行的人主持,却带来大的危险,大的拖累,有君王的地位还不如没有;等到形势极度恶化,他即使想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也做不到了。
【注】荀况谈论有道行的人和无道行的人主持国家,必然会出现两种不同的结局。中国历史上,出现过"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康乾盛世",都是因为当政者制订符合时世和民意的政策,国家繁荣,百姓安康。如果国家由无道者主持,会导致民不聊生,甚至让国家走向灾难,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希特勒、萨达姆……都是前车之鉴。
刑赏已诺信于天下矣,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其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是所谓信立而霸也。
【译文】做到赏罚分明,取得天下的信任,使臣属清楚地看到它的重要性。政令一经颁布,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欺骗百姓;条约已经缔结,不管有利还是无利,都不欺骗合作的邻国。这样,才能军队强劲,城池坚固,使敌对国家畏惧。国家的方针一贯而明确,友邦就予以信任。即使是偏僻的小国,也可以威震天下。春秋时期的齐、晋、宋、秦、楚五霸主便是如此,即所谓的以树立信誉而称霸。
【注】荀况就齐滑王身死国亡来阐述治理国家必须言行一致,讲求信誉。治国理政,信誉为本。政令合乎民意,取得民众信任,且坚决贯彻执行,就无往而不胜。
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
【译文】带领国家追逐功利,不伸张正义,不遵守信义,唯利是图;对内不惜为了一点小利去欺骗人民,对外为了追求大的利益不怕欺骗友邦。对内不好好治理自己已有的东西,却常常觊觎别人的成果。这样,臣下百姓就无不以奸诈之心对待上司。上欺下,下瞒上,于是上下关系分崩离析。这样,便使敌对国家轻视,友好国家不信任,权术泛滥而国家日益削弱,走向极端,终于灭亡。
【注】荀况就齐滑王的身死国亡,阐述唯利是图,不守信义是使国家衰亡的根本原因。古往今来,同循此理,暴君亡国,概莫能外。
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译文】由此而见,倡导礼义的人才能称王,治政精明的人可以使国家富强,招揽民心的人可以使国家安定,而聚敛财富的人只能灭亡。
【注】这是荀子总结卫国、齐国、郑国的治国经验时说的一句话。主持正义,为民着想,为国效力,可以富国安邦;贪污腐化,聚敛财富,脱离人民,必然自取灭亡。
夫赵之于齐、楚,捍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
【译文】赵国对于齐国、楚国来说,是一道屏障,就像牙齿外面的嘴唇,唇亡则齿寒。
【注】当赵国对秦作战缺粮向齐请求接济,齐王不给,周子说了这段话。在国家交往中,要从战略着眼,评估国家关系,不可只顾眼前一己私利,而忽略战略友邦。
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译文】我听说泰山不辞让细小的泥土,故能成就其巍峨;河海不择除细流,故能成就其深广;圣贤的君王不抛弃民众,故能显示他的恩德。这便是五帝三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的原因。
【注】秦国的王族大臣们建议,驱逐各诸侯国来秦做官的人,李斯上书秦王,说了这段话。要治理好国家,成就大业,就必须与人民群众息息相通,密切联系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历代成功的帝王如此,今日领导者更应时时遵循此道。
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
【译文】对于治理国家的人来说,任命有才能的人为官,按照礼制确立政策法规,以仁爱之心安抚百姓,凭借信义结交邻邦。如此,官员由有才干的人担任,政得到礼教的节制,百姓人心归向他的德行,四邻亲近友善他的恪守信义。这样,国家则会安如磐石,炽如火焰,触犯它的一定被撞得粉碎,侵扰它的一定被烧得焦头烂额。似此,即便是有强悍的敌国存在,又有什么值得畏惧呢!
【注】燕太子丹由于一时激愤去冒犯秦国,致使燕国灭亡。司马光不同意评论者说燕太子丹是德才兼备的人,他提出了如何选才治国的策略。这是一段精彩的议论,涉及君王、官员、百姓、法治、邻邦诸方面,其中道理,至今适用。
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卒皆亡国。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陛下欲一旦弃去之。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
【译文】赵王赵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王田建杀他前代的忠臣而用后胜,结果最终都亡了国。蒙恬兄弟是秦国的重臣、谋士,陛下却打算一下子就把他们抛弃、除掉。似此诛杀忠臣而任用节操品行不端的人,是在内失去群臣的信任,在外使将士们意志涣散啊!
【注】秦二世想要杀掉前代忠臣蒙恬兄弟二人时,他的侄子子婴规劝二世。君主用人,切不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用人唯贤,注重品德节操。
三老董公遮说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译文】新城县的三老董公拦住汉王劝说道:“我听说‘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师出无名,事情就不能成功'。所以说:'点明要讨伐的人是乱臣贼子,敌人才可以被征服。’项羽行事大逆不道,放逐并杀害了他的君主义帝,实是令天下人痛恨的逆贼啊。仁德之士不逞一时之勇,正义之军不拼一己之力。大王您应当率领三军将士为义帝穿上丧服,以此通告诸侯王,共同讨伐项羽。这样一来,四海之内没有人不仰慕您的德行的,这可是像夏、殷、周三王那样的行为啊!"【注】汉王率军南下渡过平阴津,抵达洛阳新城。新城县的三老董公劝说汉王率三军为义帝服丧,告天下诸侯,共伐项羽。举起仁德之旗,大力收买人心,揭露敌方的无道,正义之师可无往而不胜。楚汉相争的历史,证明了这个真理。
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译文】确立决定胜负策略的方法,要点有三:一是形,二是势,三是情。所谓形,说的是得与失大体上的趋向;所谓势,说的是对临时情况灵活应付和对进与退随机应变的形势;所谓情,则指的是心意、志向上坚定还是懈怠的实际心理。所以采用的策略相同,所做的事情相等,而取得的功效却各异,即是由于这三个方法运用得不同的缘故。
【注】郦食其要刘邦效仿商汤、周武王封国的成例封六国后代为王,以助汉,张良向刘邦陈述了不能封六国后代为王的八个理由。荀况评论说制定策略要因时因势,不可一成不变。
"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译文】"懂得民以食为天这一道理的人,帝王的事业可以成功”;治理天下的国君把百姓当作天,而百姓则把粮食当作天。
【注】汉王想放弃成皋以东地区,驻扎到巩县、洛阳,以抗拒楚军西进。郦食其认为敖仓是重要的粮仓,楚国没重视这个地方,这真是上天对汉王的帮助,告诫汉王民以食为天的道理。成就事业的关键是民心向背,老百姓是衣食父母,老百姓是天;而能否安居乐业又是老百姓的天。所以,任何执政者都要把"民生"放在第一位,体恤民情,安定民心,搞好百姓生活。
汉屈群策,群策屈群力;楚憨群策而自屈其力。屈人者克,自屈者负;天曷故焉!
【译文】汉王刘邦尽量发挥、利用众人的智慧,这些智慧调动了众人的力量。楚王项羽憎恶采用众人的智慧,只发挥个人的作用。而善于发挥、利用众人智慧和力量的人就能够取得胜利,只凭一己的智慧和力量的人就必定失败,这与上天有什么关系啊!
【注】有人认为楚王败垓下,是上天造成,扬雄在《法言》一书中认为楚王只重个人作用,而汉王注重集体的智慧和力量,这是胜败的关键。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道理:群策群力,"泰山可移";个人英雄,失败无疑。
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译文】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谈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保持运粮道路畅通无阻,我不如萧何;统率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韩信。这三位都是人中英杰,而我能任用他们,这就是我所以能取得天下的原因。
【注】刘邦在洛阳南宫举行酒会向各诸侯、将军的讲话中指出,张良、萧何、韩信这三位是人中英杰,任用他们是取得天下的原因。项羽不能知人善任,是其失败的原因。集中各种人的智慧,自己就会聪明起来,事业才可兴旺发达;一个人再能干,浑身是铁,又能打几个钉子?所以,知人善任是领导者不可缺少的治国之道。
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秦始皇,皆以极武而亡。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
【译文】在战马上得天下,难道可以在战马上治天下吗?商汤、周武王都是起兵造反而顺势守成的。文武并用,才是长治久安的方针。当年吴王夫差、智伯瑶、秦始皇,都是因为穷兵黩武而招致灭亡。假使秦国吞并天下之后,推行仁义,效法先圣,陛下您难道还能有今天吗!
【注】陆贾和刘邦辩论在战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靠马上治天下的道理。取得天下的胜利者,一定要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切不可让社会继续处在动荡不安之中,推行仁义,才可长治久安。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军掌握耳。
【译文】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与相关系和谐,朝中士大夫就会团结为一体;天下即使有重大变故,将相合作也不至于大权旁落。安定国家的根本大计,就在于你们二位文武大臣掌握之中。
【注】陈平担忧诸吕横暴,自己又无力制止,恐怕难免大祸临头。正苦思对策,陆贾来访,说明将相合作是国家安定的大计。历代治国安邦都离不开文臣武将的团结一致,如今社会安定同样需要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国防、外交的全面协调。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故其畜积足恃。
【译文】《管子》书中说:“仓库充实人们才会讲究礼节,衣食充足人们才有荣辱观念。”假若说百姓的温饱没有解决,百姓却乐意听命于君主的统治,这种事情,从古到今,我还没有听说过。古代有人说:"一个农夫不从事耕作,就有人要挨饿;一个女子不去蚕织,就有人要挨冻。"无论什么东西,生产它都有一定的季节时令,用起来如果毫无限制,就必定供不应求。古人治理天下,安排得很具体,很周到,所以国家的积储足以支付开销。
【注】博士贾谊对汉文帝谈衣食足知荣辱,提出治理国家的根本是搞好生产。任何社会,经济是基础。只有发展生产,经济繁荣,百姓衣食无忧,才谈得上文化发展和社会稳定。
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
【译文】法,是天下人共同遵守的。这一案件依据法律只能如此定罪;加罪重判,法律就失去了取信于民众的作用。况且,在他惊动车驾之际,如果皇上派人将他杀死,也就算了。现在既已把他交给廷尉,廷尉是保持天下用法公正的司法官,稍有倾斜,天下就没有公正稳定的法律了,百姓将会不知所措!
【注】张释被任命为廷尉,跟文帝出行经过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跑出,惊动了皇帝驾车的马匹。文帝令骑士追捕送廷尉治罪,文帝和廷尉在量刑上产生了分歧,张释说了依法定罪的道理。古人尚且懂得依法定罪,甚至敢于向帝王抗辩,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封建时代实属难得!维护法律的尊严,是社会稳定的重要条件。
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疏如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
【译文】法律是天下共同遵守的准绳,只有善于运用法律的人,不分关系亲疏,严格执法,无所回避,这样才能使所有的人都不敢依仗权势而触犯法律。
【注】将军薄昭杀了汉朝廷的使者,文帝不忍以国法杀他。司马光对此事发表执法要严格,不分亲疏的意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严格执法不分亲疏,刑可以上大夫。在社会生活中,任何人不能超越法律之上,不管什么人,不管职位多高,都必须遵法守法,违法必究应该成为执政者的为政之道。
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今治狱者务先宽。
【译文】审判案件,是国家的重大政务。人有智愚的不同,官有上下的区别。有疑问的案件要上交给有关机构复审;有关机构仍难以断案的,要上交廷尉复审。下级把疑案送呈上级复审,发现断案有错误,送呈疑案的官员不必负担任何责任。要求审案的司法官员,一定重视从宽判案。
【注】汉景帝治国注意依法办事,重视从宽判案。这是景帝颁布的关于审理刑狱的诏书。按照法律进行司法审判,是治理国家的重大政务,要求司法人员尊重事实,严格把关,客观公正,审案判决力求准确,十分慎重。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译文】孔子说:"人可以发扬道义,而不是道提携人。"所以,国家的治乱兴亡在于君主自己,只要不是天意要改朝换代,统治权就不会丧失,君主的作为悖理荒谬,就会丧失统治地位。做君主的人,首先端正自己的言行,然后才能用以整肃朝廷,整肃了朝廷才能用以整肃百官,整肃了百官才能用以整肃天下百姓,整肃了天下百姓才能用以整肃四方的夷狄各族。四方的夷狄各族都已整肃,远近没有胆敢不统一于正道的。没有邪气冲犯天地之间,因此就会阴阳谐和,风调雨顺,万物安和相处,百姓繁衍生息,所有象征吉祥的鸟兽和祥瑞征兆,全都会出现,这就是王道的最佳境界了!
【注】汉武帝亲自出题,围绕古今治理天下的"道"进行考试,董仲舒在答卷中,引用孔子的话论证,君主首先端正自己的言行,然后依次进行整肃,自上而下,上行下效,以正压邪,形成良好风气,就可达到王道的最佳境界,就可更好地治理天下。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
【译文】所谓道,是指由此而达到天下大治的途径,仁、义、礼、乐都是推行道的具体方法。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去世之后,他的后代可以长期稳坐天下,国家几百年太平无事,这就是推行礼乐教化的结果。凡是君主,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能长治久安,但是却有许多国家遭受政治混乱,国家危亡的厄运。其原因在于君主用人不当,没有按照正确的方法来治理国家,所以国家政治一天比一天接近灭亡。
【注】董仲舒在答卷中宣扬他的以儒治国的道理,指出道是治国的途径,离不开仁义礼乐的教化规范,归根结底是要正当用人,只有用好人,规范理教,政治才能清明,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这个道理,古今皆适用。
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
【译文】弹奏琴瑟音律不和谐,严重时必须解下旧弦,更换新弦,才可以弹奏;实施统治遇到了阻碍,严重时一定要改变政策,才能治理好国家。所以,自从汉朝得到天下以来,一直想治理好国家,但至今没有治理好,其原因就在于应当实行改革的时候而没有实行改革。
【注】董仲舒在答卷中用旧弦必须更换新弦才能弹奏的比喻,说明要想治理好国家,一定要实行改革。当社会出现大问题,矛盾冲突激化时,应该不失时机地进行改革。改革是缓解社会冲突,缓解社会矛盾的必然要求,也是推动社会进步,巩固政治统治的重要手段。
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译文】因此,百官都追求虚名假誉而不注重实际政务,表面上有侍奉君主的礼仪,内心却有背叛君主的念头,弄虚作假,追逐财利,毫无廉耻;所以遭受刑罚的人很多,死人一个接一个,但是犯罪却没被制止,是风俗的影响造成了这样的状况。现在陛下统治全国,天下没有不服从的,但是却没有给百姓带来功德,大概是由于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吧。《曾子》一书说:"尊重所听到的道理,他就算是高明了,实践所知道的知识,他就算是光大了。高明光大,不在于别的,就在于认真注意罢了。"希望陛下能依据所听到的道理,真诚地信奉它并把它推行出来,那么,您与圣明的三王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注】董仲舒在答卷中叙述了周秦以来历史上的教训,指出官员弄虚作假,追逐名利,不重务实的弊端,恶劣风气;听取百姓呼声,做一个圣明之君。自古以来,官场腐败之风几乎是封建王朝的通病,直至现代,这些弊端仍有滋生的土壤,治理国家对此不可不重视,只有坚决刹住不正之风,才能有清明的政治。希望汉武帝能看到这些。
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
【译文】由此看来,继承一个大治的朝代,就实行与原来相同的治国之道;继承一个政治混乱的朝代,就一定要改变治国之道。
【注】董仲舒总结了历代治国经验之后作了这样的结论。
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之本也。
【译文】我听说上古尧舜那个时期,没有尊贵的官爵和丰厚的奖赏,百姓却相互勉励行善,不重刑罚,但百姓却不犯法,这是因为君主为臣民做出了真正的表率,而且对待百姓很讲信用;到了政治昏暗的时代,有尊贵的官爵和丰厚的赏赐,但百姓却对这些诱惑无动于衷,设立了严酷的刑罚却不能禁止违法犯罪,这是因为当时的君主本身不正,对待百姓又不讲信用。用丰厚的奖赏和严酷的刑罚,还达不到鼓励行善、禁止作恶的目的,只有靠讲究信用,才能达到这一目的。所以,根据人的不同才能而委任相应的官职,让他们各司其职,做好工作;抛弃无用的虚言妄语,就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不制作无用的器物,就可以减少对百姓的赋敛;不在农忙季节征发民力,不影响百姓生产,百姓就会富裕;有德的人受到重用,无德的人被罢免,朝廷就会受到人们的尊重;有功的人升职加官,无功的人降级罢免,群臣就会明白退让的道理;判处刑罚与罪行相应,就能制止犯罪;给予奖赏和德才相符,就能使臣子感奋勉励。上述八项,是治理国家的根本。
【注】蓄川人公孙弘在汉武帝挑选人才的考试答卷中阐述,治理国家首先要君主为臣民做出表率,讲求信誉,树立良好社会风气;他还提出八项治国理政的要务。这些看法,至今都有现实意义。
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
【译文】天下百姓,让他们各自从事生产就不会发生争斗;让他们各自申明情理就不会产生怨恨;让他们接受教育知道礼义就不会使用暴力;君主爱护他们就会换来他们对君主的真心拥戴,此是统治天下的当务之急。礼义,是百姓甘愿服从的;再用奖赏和刑罚来推行礼义,百姓就不会违犯法令了。
【注】公孙弘在答卷中谈治理百姓应以礼教和奖罚并用。任何社会,人民群众都是执政者政权的基础,民心是最重要的。民心顺,政权稳;民心乱,国家亡。作为执政者,要懂得为民执政的道理,真正做到知民、爱民、为民,就无往而不胜。
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
【译文】气相同就能互相影响带动,声相同就能互相呼应。现在,君主在上面使自己的言行符合德义,百姓在下面与君主相谐调,所以心和就能气和,气和就能形和,形和就能声和,声和就会出现天地安和了。所以阴阳安和,风调雨顺,甘露普降,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稻谷茁壮生机勃勃,红色瑞草萌生成长,山岭不光秃,湖泊不干涸,这是天地安和的最佳状态。
【注】公孙弘在考试答卷中谈到关于如何达到天地安和的最佳状态,最关键的是君主率先垂范,以德以义取信于民,做到与百姓息息相通,即可达到社会和谐。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亡战必危。”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
【译文】"国家虽大,喜好战争必定灭亡;天下虽然太平,忘掉战争必定危险。"愤怒是悖逆之德,兵器是不祥之物,争斗是细枝末节。那些致力于战伐争胜、穷兵黩武的人,到头来没有不悔恨的。
【注】临淄人主父偃上书汉武帝谈了九项事,这是其中有关治国的一件。既不能好战,穷兵黩武,又要居安思危,保卫太平。
是以圣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善恶要于功罪而不淫于毁誉,听其言而责其事,举其名而指其实。故实不应其声者谓之虚,情不覆其貌者谓之伪,毁誉失其真者谓之诬,言事失其类者谓之罔。虚伪之行不得设,诬罔之辞不得行,有罪恶者无侥幸,无罪过者不忧惧,请谒无所行,货赂无所用,息华文,去浮辞,禁伪辩,绝淫智,放百家之纷乱,壹圣人之至道,养之以仁惠,文之以礼乐,则风俗定而大化成矣。
【译文】所以圣明的君主在位时,封立国家,整顿百姓,严明制度;善与恶的区分主要取决于是立功还是犯罪,而不受舆论毁誉的制约,听其言还得责成按所言去行事,举荐其名声还要具体说明实际行为。所以,名不副实的人称之为虚,表里不一的人称之为伪,评论人而毁誉不符合实际的人称之为诬,议论事情丧失原则的人称之为罔。虚伪的行为不许出现,诬罔的言论不得流传,有罪恶的人,不能侥幸逃避惩罚,没有罪恶过失的人,不必担忧受迫害,私自请托求告和行贿送礼的人,处处碰壁,抛弃浮华虚文,淘汰虚言巧语,禁止强词夺理,杜绝不正当的智谋,斥退百家之学的众说纷纭,用圣人的最高道德来统一人心,用仁政恩惠来教育百姓,再用礼乐制度加以装点修饰,就会风俗稳定而达到天下大治了。
【注】关东人郭解,爱做行侠弄权的事情,发展到随便杀人的地步,终为汉武帝灭族。荀况为此议论治理国家,严明制度达到天下大治的道理。君主治国要区分善恶,依法办事;杜绝虚伪和流言,杜绝贿赂、托关系等恶劣风气,有恶必惩,勿伤无辜;用制度规范行为,以仁政对待百姓……树立好的社会风气,达到天下大治。
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化天下。
【译文】人们常说,如果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即使是唐尧、虞舜也无法将天下治理好。
【注】这是汉宣帝颁布赏罚分明的诏书,如果赏罚不明,谁也治理不好天下。
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
【译文】我听说,治理作乱的百姓,就如同整理一团乱绳一般,不能操之过急,只有先将紧张局势缓和下来,然后才能谈到治理。
【注】渤海郡遇荒年,百姓饥谨,盗贼并起,汉宣帝问渤海太守龚遂如何治理渤海,龚遂向宣帝阐述了自己的策略。对待群发事件,当事者处理起来切不可操之过急,火上添油,要因势利导,缓解矛盾。
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无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以下俸十五。
【译文】官吏如不清廉公正,国家就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理。现在低级官吏的事务都很繁忙,而薪俸却很微薄,若想不让他们侵夺、敲诈百姓,实在很难!从今以后,百石以下低级官吏一律增加俸禄百分之五十。
【注】这是汉宣帝颁布的以俸养廉的诏书,讲的是“低级官吏”。这些直接办事的人,付出很多,收益很少,增加俸禄理所当然。是否能"养廉",很难说。有的贪官,俸越多,胃口越大,权越高,贪腐越厉。清廉公正还是要靠国家体制和制度,靠社会风气和道德规范。
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
【译文】所以圣人谨慎地防备动乱的发端,坚决将它们禁止在萌芽之中,绝不因私人的恩情,伤害公理的原则。
【注】太子少傅匡衡上书汉元帝,关于如何治乱安危,他提出了不能徇私舞弊,要防患于未然。
国虚民贫,咎在奢泰。
【译文】国家空虚,人民贫困,灾祸的根源在于奢侈过度。
【注】这是予虞唐尊被任命为太博时说的话,并以身作则带头节俭。王莽赞赏他的做法,赐封唐尊为平化侯。如果社会滋长奢靡之风,就会导致国库空而百姓苦。剥夺百姓是灾祸的根源。
夫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者并之。
【译文】设置官吏,是替百姓服务。而今生灵涂炭,户口减少。但县府地方官吏,设置繁多。现令司隶、州牧各自考察核实实际需要,裁减官员。无论是县还是封国,不足以设置长吏的,一律合并。
【注】刘秀颁布诏书提出精减官吏,考核实绩。精简机构,裁减官员,才能减轻人民负担,提高工作效率,更好地为百姓服务。
大汉初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及至其后,渐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戳。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
【译文】汉朝最初兴起,废除苛政,四海之内欢欣鼓舞。等到以后,法令逐渐增多,越来越烦琐,连瓜果梨桃、菜蔬之类的馈赠,都认为是行贿的赃物。很小的事情不妨害国家的大义,也要判处死刑。以至于发展到有法不禁,有令不止,上下互相掩护逃避,问题更加严重。我认为宜于沿袭原有的法令条文,不宜于重新制定修改。
【注】杜林向刘秀奏报,提出废除苛政。法律法令是规范人们行为的,具有一定的强制性,必须人人遵守,因此只能着眼大的问题;道德风气也规范人们行为,却是靠自身修为,不带强制性。不可把二者混淆。
《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译文】 《黄石公记》说:"柔能克刚、弱能胜强。舍弃近处经营远方,劳碌而无功效;舍弃远方而经营近处,轻松而有成果。所以说:一心扩充地盘就会筋疲力尽,一心推广恩德就会壮大强盛。拥有自己所有的人,得到安宁;贪图别人所有的人,变得凶残。残暴的政权,即使一时成功,也终将失败。"如今国家没有为民造福的政策,天灾人祸,变故不断,百姓惊慌不安,不能保全自己,难道还要去经营遥远的塞外吗?孔子说:"我恐怕季孙家的祸患不是外部之敌颛臾,而在内部。”
【注】马武上书要求征伐匈奴,光武帝刘秀不同意出兵,对自己的治国思想做了十分精辟的论述,其中心意思是"先把自己家的事情办好"。
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劳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译文】我听说古代贤君为政,奖赏不过度,刑罚不滥施。在不得已时,宁可过度奖赏,也不滥施刑罚。以往官员判案严厉,因此能够以威力惩治奸恶;而在奸恶清除以后,就必应以宽厚相补。陛下即位以来,多根据这个宗旨行事,屡次诏告群臣,提倡温和之政。然而有关官员未能完全顺承圣上的旨意,仍然追求苛刻。审案官急于采取严刑拷打的残酷手段,执法者则纠缠于肆意诬陷的文书,或假公济私,作威作福。执政就像琴瑟上弦,如果大弦太紧,小弦就会崩断。陛下应当发扬古代贤君的治国之道,清除那些烦琐苛刻的法令,减轻苦刑以拯救生命,全面推行德政以顺奉天心!
【注】尚书陈宠上书汉章帝,提出取消苛政,推行德政。看来严刑逼供、肆意诬陷、假公济私、滥施刑罪,古已有之,历代不绝,至今仍是执法中存在的弊端。所以消除苛政、推行德政仍有现实意义。
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不得相让;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难者必明其据,说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章。法异者各令自说师法,博观其义,无令刍莞以言得罪,幽远独有遗失也。
【译文】我听说,讨论经书,乃是传述先师的理论,并非发表个人见解,不能相互退让。如果相互退让,道理就难以明白,如同圆规、方矩、秤锤、尺寸的标准不可随意增减一样。质疑的一定要说清根据,解答的务必讲明观点。那些华而不实的言辞,不在人前铺陈罗列,因此神思不劳苦而道理却愈发明白。当意见分歧时,让各自申述先师的理论,以便全面了解经典的大义。不可使儒生们因言辞不当而获罪,不可让那些精微深刻的见解所遗漏。
【注】中大夫鲁丕上书汉和帝,谈论有关儒家经书疑点的问题。讨论问题应该提倡独立思考,以理服人,避免华而不实、铺陈罗列的虚妄言辞,不因言获罪,使人人敢于探讨,才能使理论趋向真理。
……若嘉谋异策,宜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
【译文】……如果是良谋奇策,应当立即采纳,而如果是狭隘浅陋的管穴之见,或是狂妄的讥讽,尽管难听取,不顺耳,与事实不符,也请暂且大度宽容,以显示圣明王朝百无禁忌的美德。假若被举荐的人在对答时有高明的见解,则应留意查看,特别提升一级任用,以提倡直率批评,广开言路。
【注】安帝命令三公元卿,下至郡太守、封国相,分别举荐一位品德学问优秀的人,尚书陈忠认为,君主应有开阔心胸,广开言路,能听取各种不同意见,留意各种人才,即可得到。凡有品德、有学问的人,都不是庸才,更不是奴才。首先要正直、公正,敢于追求真理、坚持真理;要学富五车,胸有韬略。这样的优秀人才,往往特立独行,出类拔萃。执政领导人,有广阔胸襟,容人之度,广开言路,方可获得。
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
【译文】根据《春秋》大义,对善行的报偿应当延及子孙,对恶行的惩处应当限于罪犯自身,目的是为了引导人们向善。如今禁止赃官的子孙当官,以轻从重,让善良无罪人感到恐惧,这不符合先王慎于使用刑罚的原意。
【注】清河相叔孙光犯了贪污罪,朝廷不仅判了他的罪,而且还延及他的子孙。太尉刘恺为此提出不同意见。惩恶扬善是执法的要求,惩恶不可殃及子孙,扬善也不必惠及后人。是非清楚,赏罚分明,依法行事,方可取信于民。
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仄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而致之,屈己以访之,克已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
【译文】古代的正人君子,当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暴虐时,他就隐退为民。隐退为民,本来不是正人君子所愿意的。但他们深知,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则正道不能得到推行,而与一群奸佞之辈共事,终将伤害自己,所以,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远躲开世俗。圣明的君王之所以选用避世隐居的逸民,提拔出身卑微的人,原本是因为他们对国家有益,并不是以此来迎合世俗的视听。所以,在道德上足以使君主尊敬,在智慧和才能上足以庇护百姓的人,就犹如身穿粗布衣而怀揣美玉一样,深藏不售。而圣明的君王应该竭尽礼节,将他们征聘到手;屈尊访求,向他请教;克制自己,听从他的意见。然后,才能使恩泽普施于四方,功业流传千古。因为圣明的君王所用的是隐士逸民的治国方法,而不是隐士逸民本身,因此,必须注重实际效果,而不是徒求虚名。
【注】司马光在总结如何求得人才和隐民的治国之道,是非常精彩的论述。不拘一格降人才是执政者为政的重要原则。不管什么出身,什么经历,只要有高尚情操和过人智慧才能,都应受到礼遇和重视。不图虚名,注重实效,选拔最优秀的人才为国为民效力。
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形,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祗畏。
【译文】孔子说:"聪明的人,见到灾变,应该考虑它形成的原因;愚蠢的人,见到怪异,却假装没有看见。"正因为天道不论亲疏,所以,可敬可畏。
【注】汉中人李固因梁商为人柔弱温和,能严于律己,但没有能力整顿纲纪。所以李固向梁商上书借用孔子的话要求他整顿朝廷纲纪,推行正道,选立忠良。
《书》称"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直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蛮夷戎狄,气类虽殊,其就利避害,乐生恶死,亦与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则附顺服从,失其道则离叛侵扰,固其宜也。
【译文】《尚书》说:"天地是万物的父母。而人是万物之灵。其中特别聪明的人,作为天子。天子,是人民的父母。"夷蛮戎狄各族的气质虽然跟我们不一样,但趋利避害、乐生恶死,也跟我们是相同的。治理得法,则归顺服从;治理不得法,则背叛侵扰,本来就应当是这样的。
【注】司马光借《尚书》说的“天子是人民的父母”,劝说天子应该采取正确的政策来管理边疆各民族。在封建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天子的,百姓只能是臣民。所以司马光说"天子是人民的父母"。既然如此,天子对臣民、对邻邦就要负起责来,采取正确的政策治理好国家,才对得起百姓社稷。
天下有道,君子扬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无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祸,而犹或不免。
【译文】天下政治清明,正人君子在朝廷上扬眉吐气,依法惩治小人的罪过,没有人敢不服从。天下政治混乱,正人君子闭口不言,以躲避小人的陷害,尚不能避免。
【注】司马光评论东汉桓帝党禁时的政治状况,实为官场、政坛的普遍现象。政治清明时,能依法办事,正气占上风;政治混乱时,容易坏人当道,好人就会受到诬陷。这种现象,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今朝今世也有先例。所以,为政治国,要政治清明,弘扬正气。
为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是谓四患。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赏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故在上者,先丰民财以定其志,是谓养生。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或诈伪以荡众心。故俗无奸怪,民无淫风,是谓正俗。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形也。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安居则寄过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是谓秉威。赏罚,政之柄也。人主不妄赏,非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是谓统法,四患既独,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疏而不失,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
【译文】治理天下的办法,首先是消灭"四患",然后要推行"五政"。虚伪败坏风俗;私心破坏法纪;行为放荡,超越正常规定;奢侈靡费,损坏国家制度。不消灭这四种现象,就无法推行政令,所以称之为"四患"。振兴农业与桑织,以保障百姓生活;分辨善恶,以纠正民间习俗;推行文化教育,以改善社会风气;建立武备,以维持朝廷的威严;赏罚分明,以统一法令。这就是"五政"。百姓不怕死,就不要以刑罚来恐吓他们;百姓没有生趣,就不可能劝导他们向善。所以,身居高位的人,要先使百姓富足起来,使他们安居乐业,这就是保障民生。对于善、恶,要以功、罪来判定;对于毁谤与赞誉,要用实际效果来进行检验。对人不仅要听他的言论,更要观察他的行为;不被他的名声所困扰,要考察他是否名实相符;不能让虚伪狡诈的人得逞,免得人们去纷纷仿效。如此,不会出现奸怪的习俗,民间也不会发生淫乱之风,这就是纠正民俗。奖励与羞辱是赏赐、惩罚的核心,所以礼教规定,荣誉与羞辱只能施加于君子,以改变他们的内心;枷锁与鞭答则专用来对付小人,以改变他们的行为。如果不推行教化,就会使中等资质的人也堕落成小人;而推行教化,就能使这些中等资质的人升为君子;这就是改善社会风气。作为统治者,必须要拥有军队,以防备不能预料的变乱,平时用来管理内政,战时则效命疆场,这就是维护威严。赏赐与惩罚,是执政的根本权力。君王不随意赏赐,并不是爱惜财物,而是因为随意赏赐,就不能用赏赐来劝导人们行善;君王不随意惩罚,并不是姑息怜悯,而是因为随意惩罚,就不能用惩罚来打击犯罪。赏赐而没有起到劝导的作用,就是阻止人们行善;惩罚而没有起到打击的作用,就是纵容人们作恶。作为统治者,能够不阻止下面的人行善,不纵容下面的人作恶,则国法确立,这就是统一法令。除去了"四患",又建立了"五政",诚心诚意地执行,长期坚持,简要而不懈怠,疏阔而不遗漏。这样,不需劳神费心,天下就能太平了。
【注】荀悦是荀爽的侄子。当时,政权掌握在曹操手中,汉献帝只是表面上的最高统治者,不能干预朝政大事。荀悦有志为朝廷贡献自己的才干,但他的谋略却无处施展,所以撰写《申鉴》五篇,上奏汉献帝。这是书中关于治理国家的主要内容,即消灭“四患",推行"五政"。关键是保障民生,惩恶赏善,统一法令,树立正风。
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译文】要成大事业,必须以民众为根本,如今百姓来归附于我,我怎能忍心舍弃他们而去呢!
【注】刘备被曹操击败,退往江陵,因随从百姓众多,行动缓慢,有人劝他舍弃百姓,刘备说了这段话。成就大业,以民为本,是执政者为政治国的重要之道。
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荀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勤渠,有忠于国,则亮可以少过矣。
【译文】所谓参与朝政,署理政务,就是要集合众人的心思,采纳有益国家的意见。如果因为一些小隔阂而彼此疏远,就无法听到不同意见,我们的事业将会受到损失。听取不同意见而得出正确的结论,如同扔掉破草鞋而获得珍珠美玉。然而人们很难做到这一点,只有徐庶在听取各种意见时不困惑。还有董和,参与朝政、署理政务七年,某项措施有不稳妥之处,反复十次征求意见,向我报告。如果能做到徐庶的十分之一,像董和那样勤勉、尽职,效忠国家,我就可以少犯过失了。
【注】太子刘禅即位蜀汉皇帝后,封诸葛亮为武乡侯,兼任益州牧,国事无论大小,都取决于诸葛亮,所以他精简官职,修订法制,这是他向百官下的文告。听取各种意见,特别是不同意见,集思广益,才能少犯错误,理好政务。
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国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则有雠党,有雠党则毁誉无端,毁誉无端则真伪失实,此皆不可不深察也。
【译文】大臣随声附和,是非不分,是国家的大祸害。但是,如果不和睦相处,则又各树党羽;必然互相仇视、无端诋毁、诽谤;无端诋毁、诽谤,则造成真假难辨,这些都不可以不深入考察。
【注】魏明帝曹叡做太子时,不结交大臣,不过问政事,只是埋头读书。即位后,大臣们都想见到他。当他开始主持政事时,陈群向魏明帝写了这份上书,告诫他对大臣们要注意考察。是非不分,随声附和者,是国家的大祸害;结帮拉派,破坏团结,制造混乱者,也不得不防。
臣闻人君不亲小事,使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不下庙堂而天下治也。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译文】我听说君主不亲临小事,而是让各级官吏尽忠职守,所以舜帝任用九位贤人,自己不用再事事操心,不出庙堂而天下便得到治理。所以贤人统治之地,能抵御万里之外的敌人,他们实在是国家的杰出人才,兴衰的关键。愿使太子明晓重视,深加留意,这就是天下的大幸运了!
【注】吴太子孙登向西陵都督步骘求治国之道,步骘于是把当时荆州界内情况和各官吏的品行一一分析报告,并写了这份上书规劝他。要善用贤人,不必事必躬亲,各级得力官员各司其职,恪尽职守,天下便可得到治理。
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颜渊曰:"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殆将败矣。"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敝,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
【译文】我听说古人用水比喻人民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颜渊说:"东野子驾车,马力已经用尽了,但仍不停地向前驱赶,终将马匹毁坏。”如今战事兵役辛苦,男女分离家室空旷,希望陛下深察东野子驾车的弊病,留意舟水关系的比喻,让奔跑的马匹在力气还没用尽时得到休息,在人民还没困竭时减省力役。
【注】中书侍郎王基上书魏明帝,要他注意减轻人民的力役之苦,使百姓得到休养生息,特别提醒重视民众是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的道理。关心民生是执政者时时应予关注的。
《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
【译文】《尚书》说:"上天聪敏明察,实际是人民聪敏明察,上天显赫威灵,实际是人民显赫威灵。"这是说上天的奖赏和惩罚,随从民意,顺应民心。
【注】魏明帝时,因大修宫殿,民不堪命,高堂隆上书魏明帝,用《尚书》经典规劝他要顺民心,随民意,因为上天的赏罚和威灵都来自苍生百姓。
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夫为国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终无益于治,适足伤民。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职,率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
【译文】古代大舜辅佐唐尧治国,以结党营私为戒;周公协助成王理政,对结交朋党也极为慎重。国家的法度,只有那些著称于世的伟大人才,才能总掌其纲领而留传于后世,岂是中下等官吏所能随便改变的?而且更改法度最终不仅无益于治理国家,却反而足以伤害人民。所以应该让文武大臣们,恪守各自的职责,都能做到清廉公正,那么平和之气,吉祥福瑞就可以受到感应而降临了。
【注】魏国尚书何晏等结党营私,依附于曹爽,不遵守国家的法规制度,乱朝乱政,政权不稳,于是太尉蒋济上疏魏邵陵厉公,总结古代治国之道,特别指出结党营私、朋党林立和不遵守法度的危害。
司马大将军引二败以为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上下离心,贤愚解体,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以御国,行失而名扬,兵挫而战胜,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译文】司马大将军两次失败而引咎自责,错误消弭而事业却兴隆了,真可谓明智之举。如果讳言失败推卸责任,归咎于各种原因,经常自伐其功而隐匿失误,使上上下下离心离德,各种人才离心解体,那谬误就太大了。身为君主者,如果能依照这个道理来治理国家,虽然行动上有失误却名声远扬,兵力暂时受挫却能最终战胜敌人,那么即使失败一百次都无妨,何况只有两次呢!
【注】习凿齿评论司马师大将军的为政之道时指出,大将军勇于承认错误,承担责任,深受朝臣爱戴;如果自恃有功,隐匿失误,推卸责任,就会使下属离心离德。君主治国,要勇于担当。
夫万物之有形者,虽生于无,然生以有为已分,则无是有之所遗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修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渊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译文】有形的万物,虽然是无滋生出来的,然而既已生出来,有与无就已经有了区别,那么无就是被有所遗弃的了。所以繁殖已经在生长的有,并不是无的作用所能达到的;治理已经存在的百姓,并不是无为就能掌管的。心并不就是事务,但是控制事务必须通过心,然而却不能说心是无。工匠并不是器具,但是制作器具必须要由工匠才行,然而却不能说工匠是不存在的。因此要想捕捞深水中的鱼虾,并不是安卧就能得到的;要想让高墙上的鸟儿落下来,并不是拱手静待就可以成功的。由此看来,增益有的人全都有,虚无对于已有的百姓又有什么好处呢?【注】晋朝时崇尚老庄虚无观点,朝廷的士大夫把虚浮放诞当作美德,对自己的职务松懈荒废。裴顧著《崇有论》批评这种"无为而治"风气的弊端,指出此种风气对百姓没有什么好处。然而习俗已经形成,裴颜的议论也不能有所救助。
亲仁善邻,国之宝也。
【译文】亲属仁厚,邻居友善,是国家之宝。
【注】北平人阳裕侍奉由段疾陆眷至段辽共五代君主,都受到尊重和礼遇。段辽多次与慕容跳互相攻击,阳裕规劝段辽,对邻国,要重仁义和善,要他和慕容氏搞好睦邻关系。
夫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为治,况他人乎!秦王坚每得反者辄宥之,使其臣狃于为逆,行险徼幸,虽力屈被擒,犹不忧死,乱何自而息哉!
【译文】有功不赏,有罪不杀,就是尧、舜也不能实现大治,何况是其他人呢!前秦王苻坚每次擒获了反叛作乱的人就宽赦他们,从而使他的臣下对叛逆作乱习以为常,干险恶的勾当还心存侥幸,即使是力量不足被擒获,也不用担心被杀,这样祸乱如何能停息呢!
【注】司马光对前秦国王苻坚治国为君主之道的评论,强调要赏惩分明,有功不赏、有罪不惩都不利于治国,对反叛作乱不惩治,后患无穷。
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功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
【译文】妾听说天地滋生万物,圣王统治天下,全都是顺其自然,所以功业无所不成。黄帝之所以能驯服牛马,是顺应了它们的禀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挡住九泽,是顺应了它们的地势;后稷之所以能播种繁殖百谷,是顺应了天时;商汤、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领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纣,是顺应了他们的心愿,全都是顺应则成功,不顺应则失败。如今朝野之人都说晋朝不可讨伐,唯独陛下一意孤行,妾不知道陛下是顺应了什么。《尚书》曰:"上天的聪慧明察来自于民众的聪慧明察。"上天尚且要顺应民意,何况是人呢!妾又听说君王出动军队,一定要上观天道,下顺人心。如今人心既然不同意讨伐晋朝,请您再用天道验证一下。
【注】苻坚爱妾张夫人劝谏他不要伐晋,以顺民意。她引《尚书》语,并说,上天尚且要顺应民意,何况是人呢!正所谓"顺历史潮流",而这个潮流就是民意,民心向背,顺则成功,逆则失败,这是千古真理,不可不从。
论者皆以为秦王坚之亡,由不杀慕容垂、姚苌故也。臣独以为不然。许劭谓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坚治国无失其道,则垂、苌皆秦之能臣也,乌能为乱哉!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故亡?"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坚似之矣。
【译文】谈论这段历史的人都认为秦王苻坚的灭亡,是由于没有杀掉慕容垂、姚苌的缘故。臣认为不是这样。许劭说魏武帝曹操是太平盛世的能臣,混乱世道的奸雄。假使苻坚治理国家不违背治国之道,那么慕容垂、姚苌全都是秦国的能臣,怎能作乱呢!苻坚之所以灭亡的原因,是由于迅速取胜后骄傲的缘故。魏文侯曹丕问李克导致吴国失败的原因,李克回答说:"经常征战又经常胜利。”曹丕说:"经常征战又经常胜利,这是国家的福分,为什么灭亡呢?”李克回答说:"经常征战则民众疲惫,经常胜利则主上骄傲,以骄傲的君主统治疲惫的民众,没有不灭亡的道理。"秦王苻坚就与此相似。
【注】司马光评论前秦苻坚治国失败的原因,是由于迅速胜利后骄傲的缘故。经常征战,必然民众疲惫,骄傲的君主统治疲惫的民众,必然招致失败。穷兵黩武,即使取得胜利也会造成国家财产的损失,人民群众疲惫不堪,君王为政要时时考虑民众百姓的意愿,不可好大喜功。
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为。
【译文】古人曾经说过:“只在恩德,不在险要。”赫连屈丐用蒸过的土建筑城墙,却被我灭掉了,这怎么在于城的坚固不坚固呢?而今,天下还没有太平,正需要人力,大兴土木的事,我不想去做。
【注】北魏大臣请求加固京师城墙,修缮皇宫建筑,魏太武帝拓跋焘不同意,讲了上面的话。应该说这是明智的选择。不要说当今天下没有太平,即使天下太平,也不宜大兴土木,因为会加重人民群众的负担。
贵主居僻陋之国而淫名僭礼,以小事大而心不纯壹,外慕仁义而实无道德,其亡可翘足待也。
【译文】贵国的主人身居穷乡僻壤的小国,却敢冒犯礼教,超越本分;以小国事奉大国却又不诚心敬服;表面上仰慕仁义,实际上却不讲道德,他的灭亡就在眼前了。
【注】安定人胡叟,才华横溢,却得不到北凉国主沮渠牧犍的重用,对大臣程弘议论北凉国的弊政。国无论大小,都要遵从礼教,讲求仁义;国小力微更不可超越本分。
若国家广田积谷,公私有备,则饥谨不足忧矣。
【译文】如果国家扩大农田,积聚谷米,使朝廷和百姓都有粮食储备,就不忧虑饥谨了。
【注】大臣高允针对当时北魏境内许多良田被封为禁地的情况,向魏太武帝提出此广田积谷的建议。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保障,执政者不可任意剥夺;只有丰饶的农田,生产足够的粮食,百姓不忧饥谨,国家才可有足够储备。这也是立国执政必须重视的问题。
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容养。今殿下国之储贰,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谤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乃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之利乎!
【译文】天地因为不存在私心,所以能覆盖、承载万物;帝王因为没有私心,所以能够宽容养育百姓。如今殿下您是帝国的储君,是国家上上下下所信任、依赖的人,却私下经营个人的田地,养鸡畜狗,甚至派人去集市上摆摊贩卖,与市井小民争夺小利,以至于诽谤您的话到处流传,没法让人去追回或掩盖。国家,是殿下您的国家,您富裕得拥有四海,要什么会没有?何必要与贩夫、贩妇们去争夺这尺寸大小的微利呢?【注】北魏太子拓跋晁贪财好货,与民争利,大臣高允予以谏阻,说明为民谋利,不与民争利,是当政者必须注意的。
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
【译文】封立太子这件事,应由陛下作出决定。我只是说应该立即决断,不能再等待拖延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愿陛下您能用国家大义去割舍您的骨肉亲情,不要在小事上不忍。不然您就应该像当初那样以父情对待儿子,不再不厌其烦地怀疑谈论这些事。决定重新封立太子一事虽然是在极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最终也还是容易泄漏出去,不应该让灾难发生在您的意料之外,而被后世所耻笑。
【注】宋文帝在立太子的问题上拖延不决,大臣王僧绰劝宋文帝当机立断,以免生变。在处理重大问题时,应该权衡利弊,果断决策,不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设官者宜官称事立,人称官置,王侯识未堪务,不应强仕。且帝子未官,人谁谓贱?但宜详置宾友,茂择正人,亦何必列长史、参军,别驾从事,然后为贵哉。又,俗好以毁沈人,不察其所以致毁;以誉进人,不察其所以致誉,毁徒皆鄙,则宜擢其毁者;誉党悉庸,则宜退其誉者。如此,则毁誉不妄,善恶分矣。
【译文】朝廷设立官位,任官者必须称职。如果王爷、侯爵们的才能不能胜任某一职位,就不应该勉强让他们做官。况且,皇帝的儿子即使不做官又有谁能说他低贱呢?只是应该详细地考察宾客友人,选择正直、有才能的人,何必一定要拥有长史、参军、别驾从事这些官职,尔后才能算是尊贵的人呢?另外,如今的风气是人们喜欢诽谤人而埋没人的才能。却不去详查被诽谤者所以被诽谤的原因;人们喜欢根据赞誉的话去提升某人,而不去详查被赞誉者所以被赞誉的原因。如果诽谤者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那么,朝廷就应该提升被他诽谤的人。如果赞誉者都是一些平庸无能之辈,那么,朝廷就应该辞退被他们赞誉的人。这样一来,无论是诽谤或赞誉,都不至于是虚妄错误的,善与恶也就很分明了。
【注】宋孝武帝下诏求谏,大臣周朗上表陈述朝廷施政的弊端及相应的解决办法,他认为,为官者必须称职。考察和选拔官员,要选择正直、有才能的人,德才兼备,而不要只看出身、经历是否尊贵。在选官过程中,特别要注意"风气",要善于区分诽谤和赞誉,不听虚妄之言,明辨善恶是非。
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刑全。躬化易于上风,体训速于草偃。
【译文】水源清澈,则河流清洁;精神振奋有力,则身体康健。身体力行的效果,很容易崇尚风教,而亲自奉行的影响,则比野草倒伏的速度更快。
【注】宋孝武帝刘骏举行考试,应考的扬州秀才顾法谈到为政之道时写了上面的话,其主旨是:执政者要清廉敬业,身体力行,树立好的风尚。
昔周之下士,尚有代耕之禄。今皇朝贵臣,服勤无报;若使受礼者刑身,纠之者代职,臣恐奸人窥望,忠臣懈节,如此而求事简民安,不亦难乎!请依律令旧法,仍班禄以酬廉吏。
【译文】从前周王时,最低级的官都有足够他雇人耕田的薪俸,而今朝廷贵臣,辛勤工作却无报酬。如果让接受礼物的官员受到刑罚,而由揭发者代替他的职位,我恐怕奸邪之辈会乘机制造事端,忠贞之士灰心懈怠。想如此而求得简政民安,那不也是太难了吗!请依照过去所颁布的法令,发给俸禄,以酬谢清廉官员。
【注】北魏官吏无俸禄,魏王又下令严禁贪污,大臣张白泽建议实行俸禄制以使官吏清正廉洁。官无俸禄,已属罕见;又严禁贪污,更为可笑。没薪俸,官员怎么生活,何谈履责?岂不是逼着他们自己想办法吗?难免不贪。所以,为政需有合理的制度,以确保官吏清正廉洁。
人不学则不知道,此悖逆祸乱所由生也。今无员之官,空受禄力,雕耗民财。宜开文武二学,课台、府、州、国限外之人各从所乐,依方习业。若有废惰者,遣还故郡;经艺优殊者,待以不次。又,今陛下虽躬履节俭,而群下犹安习侈靡。宜褒进朝士之约素清修者,贬退其骄奢荒淫者,则风俗可移矣。
【译文】如果人们不去学习,就不明白道理,这正是叛逆与祸乱所以产生的根由。现在,不在名额以内的官员,白白享受薪俸和人力的供养,损耗民众的财富。应当开设文武两类学校,考核朝廷、府州、封国中编制以外的官员,使他们各自按照本人的意愿,根据规定的办法熟悉学业。如果有人荒废学业,便将他遣返本郡;如果有人经学优异,便不拘等次地任用他。再者,如今虽然陛下亲自奉行节约俭省的风尚,但是群臣仍然过惯并安于奢侈浪费的生活。应当表彰晋用朝廷中节俭朴素、持身滑正的官员,贬抑斥退那些骄横奢侈、耽于逸乐的官员,当前的风尚习俗就可以得到改变了。
【注】南齐高帝广言纳谏,大臣崔祖恩向齐高帝进谏,提出:官员要熟悉业务,择优录用,不拘等次,加强教化;他还希望君主录用节俭朴素、正直公正之人,贬斥骄横奢侈、贪图享乐的官员,改变不正之风。
刑罚所以止恶,仁者不得已而用之。
【译文】刑罚是用来制止犯罪的,仁者只在迫不得已时才使用它。
【注】北魏齐州从事刘普庆劝刺史韩麒麟杀人以立威,韩责备刘所言荒谬,指出,仁者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进行刑罚,用来制止犯罪,刑罚不可滥用。
三时之务,实为长勤。伏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
【译文】春天耕种,夏天锄草,秋天收获,这三个季节的农田劳作,实在是一件长时期劳苦之事。只愿殿下能够了解种庄稼的艰难,不再贪图一时的享乐!
【【注】南齐大臣范云借太子萧长懋观看农夫务农】
之机,直言上谏,希望太子体恤百姓劳作之苦,不再贪图享乐。
愚谓凡珍异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劝课农桑,严加赏罚。
【译文】我认为,凡是奇异珍贵的东西,朝廷都应该坚决禁止买卖,婚丧仪礼,应该规定严格的标准。鼓励人们努力耕田种桑,严格进行奖赏和惩罚。
【注】齐武帝永明五年北魏地区饥荒疫病流行,齐州刺使韩麒麟上表,提出以上解决办法。
国之兴亡,在冢嗣之善恶;冢嗣之善恶,在教谕之得失。
【译文】一个国家是走向兴盛还是走向衰亡,关键在于帝王承继人是善良还是酷恶,而继任者的善恶,又在于教育训导的得失。
【注】北魏孝文帝向群臣询问安定人民的办法,大臣李彪向孝文帝陈述他的安国之策,主要是取决于帝王继承人是善良还是酷恶,这又取决于对其教育训导是否成功。
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
【译文】推举贤能之才充任各级官职,修明政治为百姓谋求福利,那么在自己疆界之内的百姓就没有不各得其所的了。
【注】司马光评论北魏孝文帝治国理政,能够知人善任,举贤任能,修明政治,体察民情;能够为百姓谋求福利,使百姓各得其所。孝文帝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司马光对他推崇备至。
刑罚之要,在于明当,不在于重。苟不失有罪,虽捶挞之薄,人莫敢犯;若容可侥幸,虽参夷之严,不足惩禁。
【译文】刑罚的关键,在于量刑得当,而不在于专门求重。如果执法严明不使有罪者漏网,虽然捶挞得很轻,也没有人敢于再犯;如果执法不严,留有侥幸逃脱的余地,虽然有夷灭三族的严厉刑法,也不足以杜绝犯罪行为。
【注】北魏大臣韩显宗向孝文帝上陈的为政之道,是执法严明,量刑得当。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依法治国。
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
【译文】国家从来都有一件事情让人感到可叹:臣子们不肯公正地谈论得失是非。作为一国之君,患在不能采纳劝谏;作为臣子,患在不能竭力尽忠。
【注】魏孝文帝很赞赏大臣于烈谦逊、正直的品格,他有感而发,对臣子们讲述治国应予避免的情况,即不能公正地谈论是非得失。
为贵人当举纲维,何必事事详细!
【译文】作为贵人应当举纲执要,何必事事俱到呢?【注】北魏大臣源怀性格宽容直率,在谈到为政之道时指出,执政者应举纲择要,不必事事俱到。正所谓"抓大放小,纲举目张"。
陛下为法,急于庶民,缓于权贵,非长久之道。诚能反是,天下幸甚。
【译文】陛下执法,对庶民太严酷,对权贵则太宽松,这不是长久之道。如果能颠倒过来,则天下大幸呀。
【注】梁武帝天监十年秣陵一个老人批评梁武帝为政对百姓太苛刻,对权贵太宽松;如果颠倒过来,对官员权贵严格要求,对平民百姓仁义宽容,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法忌烦苛,治贵清约。
【译文】律法最怕繁杂苛刻,为政贵在清平简约。
【注】北魏胡太后准备追究多年来冒功盗官的人,大臣元澄上书予以劝阻。
凡人所以临陈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求荣名,二贪重赏,三畏刑罚,四避祸难,非此数者,虽圣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矣。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速死哉?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陛下诚能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张,盗贼必息矣。
【译文】人们之所以临阵而忘身,白刃触身而不害怕,一是为了求取荣华之名,二是贪得重赏,三是害怕刑罚,四是逃避祸难,不是因为这几种原因,即使是圣人也指使不动他的臣子,慈父也不能激励起他的儿子。圣明的君主深知这一情况,所以赏必行,罚必信,使亲近的、疏远的、尊贵的、卑贱的、勇敢的、怯弱的、贤德的、愚顽的各种不同类型之人,听到钟鼓之声,看见旌旗之列,莫不奋发激励,争赴敌阵,这难道是他们厌恶活得太久而喜欢速死吗?这是因为利害摆在眼前,欲罢而不能哪。……陛下如果能做到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振,盗贼必平。
【注】北魏大臣辛雄上书魏孝明帝,说明治军必须赏罚分明,令行禁止,这样方可激励将士,振奋军威。
今天下所以贪残,良由风俗侈靡使之然也。……诚宜严为禁制,道以节俭,纠奏浮华,变其耳目。夫失节之嗟,亦民所自患,正耻不能及群,故勉强而为之;苟以纯素为先,足正凋流之弊矣。
【译文】当今天下官吏之所以贪婪、残暴,确实是由于奢侈糜烂的风气造成的。……应该严格制定禁止的措施,用节俭来引导人们,纠正虚浮不实的弊端,使其耳目一新。我对官吏失去节操的感叹,也是人民自己所忧虑的,我正羞愧于官吏不及百姓的事实,因而要强制他们为政清廉,如果国家能以正直清白为前导,便足以纠正那些凋残失节官吏的弊病。
【注】南梁大臣贺琛向梁武帝进谏,指出官员贪婪残暴是朝廷奢靡之风造成的,应该提倡清正廉洁,制定措施纠正奢侈糜烂之风,以取信于民。
陛下忧念四海,不惮勤劳,至于百司,莫不奏事。但斗管之人,既得伏奏帷宸,便欲诡竞求进,不论国之大礼,心存明恕;惟务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迹虽似于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长弊增奸,实由于此。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谗慝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徼幸之患矣。
【译文】陛下您忧国忧民,挂念天下,不畏辛劳,以至于各部门都直接向您奏事。但是那些才短识浅气量狭小的人,一旦靠近您,向您启奏,便想骗得您的信任,争相飞黄腾达,而不顾国家大局,应该心存宽恕,却只一味地吹毛求疵,臂肌分理,过分苛细,以严酷为能干,把纠举别人过错并且呵斥驱逐人看成是自己的本务。他们的作为,表面上似乎在为公办事,实际上却是实现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愿望。结果使犯罪者增多,用巧妙办法逃避法令制裁的人也产生了很多,滋长了弊病,增加了邪恶,实际上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啊!我真诚地希望能达到公平的效果,革除奸佞小人妄进谗言的邪恶念头,如此,全国上下就会安定,就不会有因侥幸心理造成的忧患了。
【注】大臣贺琛向梁武帝进谏,指出奸佞当道,吏治败坏,希望梁武帝能予以惩治。贺琛进谏寄希望于明君圣主,靠天子的明智判断是非善恶,实际上不能解决封建王朝吏治的腐败问题。在任何时候,任何社会,奸佞之徒都存在,只有靠先进的制度、严明的法律、民众的监督才能实现政治的清明和社会稳定。
事省则民养,费息则财聚。……故蓄其财者,所以大用之也;养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则终年不止矣。如此,则难可以语富强而图远大矣。
【译文】减少了事务,百姓就能休养生息,停掉一些开销,国家就可以聚集资财。……因此,储蓄财货是为了能有大的作为,让人民休养生息,是为了能让他们服大役。如果说小事不足以破费多少钱财,那就会任意花费终年不息。如果认为小的劳役不足以妨碍百姓,那就会使百姓服劳役终年不止。如此,则很难谈到国富民强,并图谋远大的事业了。
【注】面对国家赋役沉重,民不聊生的现象,南梁大臣贺琛上书梁武帝提出要想国富民强,图谋大业,就应该减缓徭役,让人民休养生息。凡涉及百姓的事,都不是小事。
为国之道,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
【译文】治国之道,应该像慈父爱护孩子一样爱护百姓,像严师训导学生一样训导百姓。
【注】西魏大臣苏绰认为治国的关键在于爱民、教化。
天下大务,莫过赏罚。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惧,苟二事不失,自然尽美。
【译文】天下的大事,没有比赏罚更重要的了。奖赏一人而使天下的人都高兴,惩罚一人而使天下的人都害怕,如果做到了这两点,自然就会尽善尽美了。
【注】东魏大将高澄带兵攻打侯景,临出征前,大臣杜弼告诫高澄赏罚分明是用兵治国之道,二者缺一不可。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无爱吝,屑越如此,窃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
【译文】国家的根本是老百姓,老百姓生存靠的是粮食。现在老百姓所以肩挑背扛地潮水般涌来,是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在这里的缘故。而有关官署却毫不爱惜,这样糟蹋,我恐怕一旦没有米了百姓也就走散了,明公您又靠什么来完成大业呢!
【注】唐高祖武德元年,瓦岗军打开洛口仓后向百姓散粮,但有关人员不爱惜粮食,任意糟蹋,李密的部下贾闰甫劝李密惜粮聚民以成大业。
三尺法,王者所与天下共也;法一动摇,人无所措手足。陛下甫创洪业,奈何弃法!臣忝法司,不敢奉诏。
【译文】法律,是王者和天下百姓共同遵守的;法一动摇,人就会手足无措。陛下才开创了大业,怎么可以丢掉法律?臣下我愧为司法官员,不敢接受诏命。
【注】唐高祖下令处死罪不至死之人,监察御史李素立规劝唐高祖依法处置,提出开创大业,必须依法办事。法律人人都要遵守,帝王也不例外。
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复徙之,是自违本心,使臣民何所凭依。
【译文】军队、粮食可以不要,但不可以不讲信义。陛下既然已经发布赦令,但又将人迁走,这是自己违背了自己的本心,让大臣平民以哪个为标准呢?【注】唐治书御史孙伏伽劝谏唐高祖遵守已颁布的赦令,不迁移败军之将王世充、窦建德的余党,以昭信义。信义甚至比军队、粮食还重要。
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
【译文】真正的君主视四海如同一家,大唐辖土之内,都是朕的忠实臣民。我对每个人都能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却为何要对保卫朕的将士横加猜忌呢?【注】唐太宗率众多护卫将士在显德殿庭院操习箭术,训导他们要居安思危,习武备战。一些大臣以唐律在皇帝住所持兵刃者处绞刑为据,劝谏太宗停止教习,以防有狂徒妄为,伤及自身。太宗不纳,说出此番话,表示对将士们的信任。
朕为天子,所以养百姓也,岂可劳百姓以养己之宗族乎!
【译文】朕作为天子,就是为了养护百姓,怎么可以劳顿百姓来养护自己的宗族呢!
【注】唐初,以封同姓王为手段来加强皇室宗族的力量,统治天下。大臣封德彝为此向太宗进谏直言,这种做法的弊病。太宗采纳,言此表明心际。对一位封建帝王来说,能做到这一点,也实属不易。
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译文】当官的接受贿赂,罪当处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这是有意使其触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
【注】唐太宗为治理官吏受贿,暗中派人试探。查知有人受贿后,太宗欲杀之。大臣裴矩对这种诱人上钩的做法提出异议,并用先人孔子的古训向太宗进谏。
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
【译文】平乱建国应以武力为主,治理国家保卫胜利果实却赖以文,文武的妙用,全在于因时制宜。
【注】唐太宗大宴群臣,席间大臣封德彝奏称文德不能与武力相比,唐太宗则认为文武各有所用,说了以上这番话。
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而既知其不可,复断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
【译文】敕令出于君主一时的喜怒变化,法令则是国家昭示天下诚信的规制。陛下气愤于候选官员的假冒,所以想要杀他们,但是既然已知其不可行,又以法令为裁断,这才是忍住一时的愤怒而昭示天下诚信的处理方法。
【注】太宗要对假冒资历和门荫的候选官员处以死刑,戴胄予以谏阻,强调法令是国家昭示天下诚信的规则,应依法行事。
天下之务,当尽至公,善则从之。
【译文】国家事务无论大小,应当务求公正,从善而行。
【注】唐御史大夫杜淹奏请令御史到各部门核对文件案宗,封德彝提出反对意见。太宗问杜淹为什么不加争辩。杜淹作以上回答,认为封德彝的意见是对的,应该接受,讨论国家事务时,须从善而行。
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寤昱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遍知乎!
【译文】朕年轻时喜好弓箭,曾得到十几张好弓,自认为没有能超过它们的,最近拿给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说:“都不是好材料。”朕问他原因,弓匠说:“弓的木头中心部分不是直线,所以脉纹也都是斜的,弓的劲力虽大但箭发出去不走直线。”朕这才醒悟到以前对弓箭的性能还没有完全认识清楚,何况对于天下的事务,又怎么能遍知其理呢!
【注】唐太宗以弓箭为例向大臣萧瑀喻示治国须多问民间疾苦和向大臣求谏。唐太宗是位有作为的皇帝,缘于这种反躬自问,善于学习和思考。
周得天下,增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
【译文】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义;秦朝取得天下,一味崇尚暴力,这就是长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说打天下可以通过抗争,守成则不可以不顺应民心。
【注】这是唐太宗和萧璃等大臣议论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时总结出的治国之道,即取得天下后要顺乎民心,修行仁义,不可崇尚暴力。
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己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也。
【译文】人的见解各有不同,如果往来辩论,务求准确无误,不拘个人见解从善如流,又有什么不好呢?近来有人护己之短,于是出现怨恨隔阂,有的为了避开私人恩怨,明知其错误也不加驳正。顺从顾及某个人的情面,造成芸芸众生的灾患,这是亡国之政。
【注】这是唐太宗对大臣王硅所讲的为政之道,指出为人臣子者应循公忘私,恪尽职守,从善如流,服从真理。
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耳。
【译文】朕所喜好的,只有尧、舜、周公、孔子之道,认为这就犹如鸟须有翼、鱼须有水,失之则死一般,是不可须臾没有它们的。
【注】唐太宗认为为政必须遵行尧、舜、周公、孔子之道,这段话是他发出的感叹。
古语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夫养粮莠者害嘉谷,赦有罪者贼良民,故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故也!
【译文】古语说道:"宽赦是小人的幸事,是君子的不幸。""一年中两次大赦,使好人哑口不言。”种植野草则对好谷子有害,宽赦罪犯则使良民百姓遭殃,所以朕自即位以来,不想过多的宽赦,即是由于怕小人有恃无恐、动辄触犯法令的缘故啊!
【注】这是唐太宗向大臣们讲述的为政之道。太宗认为,治理天下虽要以仁慈为本,但宽赦不能过多。
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孔子曰:"有教无类。"【译文】君王对于天地万物,事无巨细,都要有所包容。孔子说:"对于教育对象不应区分亲疏贵贱。”
【注】唐灭掉突厥后,大臣温彦博就如何安置降唐的突厥部众问题,向唐太宗提出了上述建议。
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天下至广,一日万机,虽复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
【译文】文帝不明达而喜欢苛察。不明达则上下不通气,苛察则对事物多有疑心,万事皆自行决定,不信任群臣。天下如此之大,日理万机,费心劳神,岂能每一件事都切中道理!
【注】针对隋亡之鉴,唐太宗向房玄龄、萧瑀等大臣所作的关于隋文帝治国得失的评论,认为遇事要上下通达,兼听则明,不可苛察闭塞,自行其是。
欲怀远者必先安近,中国如本根,四夷如枝叶,疲中国以奉四夷,犹拔本根以益枝叶也。
【译文】想要怀柔远方必先安抚近地,我大唐如树根,四方如枝叶,倾尽大唐粮食以供给四方少数民族,犹如拔掉树根来养活枝叶。
【注】唐太宗下诏任命都督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存贮粮食,赈济、招抚西突厥部。李大亮为此上书提出上述意见,认为攘外必须安内,先把自己事情办好,对太宗进行劝谏。
吉凶在人。若动依阴阳,不顾礼义,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与吉会。
【译文】吉凶祸福在于人。如果动辄依靠阴阳,不顾礼义,能够得到吉祥吗?依循正理而行,自然会有吉祥。
【注】大臣萧瑀上书唐太宗,建议按历书中所定的吉日给太子行冠礼,太宗怕误农时,认为决策不能依靠阴阳五行,要"循正理而行",才有吉祥。
治国如治病,病虽愈,犹宜将护,傥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
【译文】治理国家如同治病,病虽好了,仍需调养一段,倘若立即放纵自己,病会复发,那就不可救治了。如今中原幸得安定,四方顺服,实在是自古以来所少有,然而朕每日谨慎行事,惟恐不能持久,所以想听到你们的谏诤。
【注】这是唐太宗对朝廷重臣所讲的治国要居安思危的道理,治国如同治病,天下安定,四方顺服,仍要谨慎行事。
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义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
【译文】你们都认为登泰山封禅是帝王的盛举,朕不以为然,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去封禅,又有什么伤害呢?从前秦始皇行封禅礼,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代岂能认为文帝的贤德不如秦始皇呀!而且侍奉上天扫地而祭祀,何必要去登泰山之顶峰,封筑几尺的土坛,然后才算展示其诚心敬意呢!
【注】唐军平定静州叛乱后,群臣请求唐太宗登泰山,行封禅大礼,太宗不以为然。他看重的是天下安定,百姓安康,而不看重劳民伤财的封禅形式。唐太宗真是个明白人,是个讲求实际、不务虚名的皇帝。
上曰:"徵、珪尽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谏,我不从,我与之言辄不应,何也?”魏徵对曰:"臣以事为不可,故谏;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施行,故不敢应。"上曰:"且应而复谏,庸何伤!”对曰:"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徵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妩媚,正为此耳!"徵起,拜谢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颜色乎!"【译文】太宗说:"魏徵与王珪尽心竭力地侍奉原来的主人,所以我能重用他们。然而魏徵每每劝谏,我不听从,我与他讲的话他则总是不作应答,为什么呢?"魏徵回答说:"我认为事情不可行,所以谏阻;陛下不听从谏阻而我如果附和,那么事情便会得到施行,所以不敢应答。”太宗说:"暂且附和而后再谏阻,又有什么伤害呢?"答道:"过去舜帝告诫群臣:‘你们不要当面顺从,而背后却说另一套。’如果我明知道不对的事却附和陛下的意见,这正是面从,难道这是稷、契侍奉舜帝的本意吗!"太宗大笑着说:"人们都说魏徵行为举止疏懒怠慢,我看他却更觉得可亲可近,正是由于此呀!"魏徵离席起身,拜谢道:"陛下放心让我畅所欲言,所以我得以尽愚诚;如果陛下拒不接受忠言,我又怎么敢屡次犯颜强谏呢!"【注】唐太宗在丹霄殿大宴亲近之臣,长孙无忌感叹魏徵、王珪二人以前事奉太子李建成,与太宗为敌,现在却能在此一同宴饮。由此引出太宗与魏徵的这番对话。人们都说魏徵是唐太宗的一面镜子,他之所以敢于犯颜直谏,不随意附和太宗,正是因为太宗虚怀若谷,听得进不同意见。即使有时让他下不来台,也能宽容以待。君臣能够达到这样的和谐默契,正是贞观得以盛世,国家得以安定的重要原因。
朕比来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辈以为事小,不复执奏。夫事无不由小而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关龙逢忠谏而死,朕每痛之。炀帝骄暴而亡,公辈所亲见也。公辈常宜为朕思炀帝之亡,朕常为公辈念关龙逢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译文】近来朕裁决事务有时不能够尽依法令,你们认为这是小事,不再固执地启奏。凡事无不因小而致大,这是危亡的先兆。从前关龙逢忠诚苦谏而死去,朕常常觉得痛惜。隋炀帝因骄奢暴虐而灭亡,你们都亲眼所见。望你们经常为朕考虑到炀帝的灭亡,朕也经常为你们念及关龙逢的死,如此还担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吗?【注】这是唐太宗向群臣求谏治国之策时的议论。他自责未能依法行事,而臣下却认为是小事而不提出批评,是"危亡的先兆",他希望群臣敢于建言献策,直言相谏。
得巧工庶供国事,卿令先造戏具,岂百工相戒无作淫巧之意邪!
【译文】得到能工巧匠可为国家制造器物,你却让他先造玩具,这难道是众工匠相互告诫不做淫巧器具的本意吗?【注】唐太宗责备工部尚书段纶,不该让能工巧匠去制造玩具,应该人尽其才,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为国效力。
自古上书不激切,不能动人主之心,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陛下裁察!
【译文】自古以来上书言辞不激烈,则不能打动君王的心,这就是所谓的狂夫之言,则圣人加以择纳,希望陛下明察裁断。
【注】魏徵为皇甫德参直言劝谏一事作此辩护,希望唐太宗能够不计较劝谏言辞是否激烈,是否中听,应该效仿先贤圣人,对“狂夫之言”都要明察择纳。正所谓“忠言逆耳”、"兼听则明"。
圣人薄葬其亲,非不孝也,深思远虑,以厚葬适足为亲之累,故不为耳。昔张释之有言:"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刘向言:"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释之之言,为无穷计也。"其言深切,诚合至理。
【译文】圣人薄葬其亲属,并非不孝,而是深思远虑,因为厚葬恰恰足以成为亲人的拖累,所以不这么做。过去汉朝张释之曾说过:"在陵墓中藏有金玉类可求之物,即使禁锢南山还是有空隙可察知。”刘向说:"死者没有生命的极限而国家有兴废,张释之所讲的,是为长远打算啊。”他们的话讲得深刻,确实合乎最正确的道理。
【注】这段话是秘书监虞世南的奏疏,他劝谏唐太宗营建高祖陵墓,要学习圣人“薄葬其亲属”的成制规范,不要厚葬,因为薄葬并非不孝,恰恰是不拖累亲人的深谋远虑,而厚葬会给死者带来很多麻烦。
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邪!
【译文】身为太子,所忧虑的事在于德行不立,声名不扬,何必忧患没有器物用具呀!
【注】这是平素生活节俭的长孙皇后制止给东宫太子增加器物用具时所讲的话。太子是皇位继承人,其道德修养、学问知识、从政能力直接关系国家社稷,长孙皇后着眼于太子的品德培养、声名好坏,而不重物质享受,是很有远见的。
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为善有福,则吾不为恶;如其不然,妄求何益!
【译文】死生有命,并不是人的智力所能转移的。如果行善积德便有福祉,那么我并没做恶事;如果不是这样,胡乱求福又有何益!
【注】长孙皇后生病,太子向唐太宗要求为皇后祈福,长孙皇后予以制止,讲了这番话。这位明智的皇后说的是,只要平日积德从善,社会有福祉,何必做那些虚妄之事!
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
【译文】仍然希望陛下亲近君子,疏远小人,接纳忠言直谏,摒弃谗言恶语,节省劳役,停止游猎。
【注】这是长孙皇后临终前对唐太宗的嘱咐。
臣窃计当今群臣,必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
【译文】我衡量当今的大臣们,必不敢轻薄魏王。依照礼仪,大臣与皇子都是一样的。《春秋》上说:周王之子即使微贱,也要位列诸侯之上。三品以上都是公卿大臣,陛下素所尊崇礼待。假如纲纪败坏,固然不必说它;陛下圣明在上,魏王必无羞辱大臣之理。隋文帝骄溺他的儿子们,使得他们举止无礼,最后全被杀掉,足为后人借鉴。
【注】唐贞观十年,有人奏称大臣们轻薄深受唐太宗宠爱的魏王李泰。太宗不满,斥责群臣。魏徵由此引古论今,直言上谏,规劝太宗勿信谗言,明辨是非,善待群臣。
法令不可数变,数变则烦,官长不能尽记;又前后差违,吏得以为奸。自今变法,皆宜详慎而行之。
【译文】法令不可多次变更,多变就会繁苛,官员们难以记全;同时还会前后不一致,使胥吏得以钻空子犯法。今后变更法令,均需谨慎行事。
【注】此为唐太宗针对法律的稳定性和一贯性所讲述的为政之道,强调法律法令不可多变,变更法律要格外谨慎;法律法令要前后一致,以免让官员钻空子而犯法。
炀帝恃其富强,不虞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穷困,以至身死人手,社稷为墟。陛下拨乱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宫;若因基而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译文】隋炀帝倚仗着国库富足,不担心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穷困,以至于被人杀掉,社稷江山化为废墟。陛下拨乱反正,应当深思隋朝灭亡和我大唐得天下的原因,拆掉高大的观宇,安居低矮的宫殿;假如凭借旧基础而扩大营建,承袭旧殿宇而增加华丽的装饰,这便是以乱代乱,必然招致祸殃,江山难以得到却易于失去,能不思考一下吗?【注】唐太宗想要营建飞山宫,魏徵以隋炀帝穷奢极欲,使百姓民不聊生,最终丢掉性命,失去江山的例子劝谏太宗戒奢侈。
夫鉴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亲忠远佞,以当今之无事,行畴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固无得而称焉。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
【译文】了解自己的身形莫如使水静止如镜面,鉴戒失败莫如亡国的教训。深望陛下能够以隋的覆亡为借鉴,除掉奢侈立意俭约,亲近忠良远离奸佞,以现在的平静无事,继续施行过去的勤勉节俭,就能达到尽善尽美,无以复加的地步。取得天下诚属困难,而守成则较为容易,陛下能够取得难以得到的,难道就不能保全容易得到的吗?【注】魏徵劝谏唐太宗吸取隋朝灭亡的前车之鉴,戒除奢侈,提倡节俭,亲近忠良之臣,远离奸佞之徒,使百姓休养生息,以稳定江山社稷。
臣观自古以来,百姓愁怨,聚为盗贼,其国未有不亡者,人主虽欲追改,不能复全。故当修于可修之时,不可悔之于已失之后也。
【译文】我观察自古以来,百姓愁苦怨恨,聚合为盗贼。这样的国家没有不灭亡的,君主虽然想追悔改正,也难以恢复保全。所以修德行应当于可修之时,不可等到失去国家之后再去后悔。
【注】这是大臣马周在给唐太宗的上疏中所陈述的治国安民之道,请太宗重视及时修德立行,关心百姓,不要等到群众积怨闹事,再去收拾,那就悔之晚矣。
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
【译文】自古以来,国家的兴亡,不在于积蓄的多少,而在于百姓的苦乐。
【注】唐大臣马周向太宗上疏,国家兴亡关键是百姓的苦乐。
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
【译文】自古以来的帝王,莫不是从艰难境地取得天下,又于安逸中失去天下,守成难啊。
【注】唐太宗询问群臣创业与守业何者更难,魏徵作此回答称,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
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徵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
【译文】房玄龄与我共同打下江山,出生入死,所以知道创业的艰难。魏徵与我共同安定天下,常常担心富贵而导致骄奢,忘乎所以而产生祸乱,所以懂得守成的艰难。然而创业的艰难,已成为过去的往事,守成之难,却正应当与诸位慎重地对待。
【注】这是唐太宗在与重臣房玄龄、魏徵讨论创业与守业何者更难时讲的这段话,很有见地。
顷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言。
【译文】近年以来,轻易地动用民力。还认为:"百姓无事则产生骄逸之心,役使他们劳作则容易差遣。"自古以来没有因百姓安逸而致败亡,由百姓劳苦而达到天下安定的。这恐怕不是振兴国家的至理名言。
【注】为减轻百姓日益加重的劳役,魏徵以此直言向唐太宗劝谏,驳其劳役百姓有理的观点。
帝王震怒,不可妄发。前为给使,遂夜出敕书,事如军机,谁不惊骇!况宦者之徒,古来难养,轻为言语,易生患害,独行远使,深非事宜,渐不可长,所宜深慎。
【译文】自古帝王震怒,不可随便发作。刚刚派出宦官带着使命,夜间又发出敕书,事如军机要务,谁能不惊骇!何况宦官之流,自古以来难以相处事,轻易发表言论,容易成祸患,单独出使又行远路,很不合事宜,此风不可长,应当慎重行事。
【注】唐贞观十四年,太宗听信宦官谗言,罢免忠臣,魏徵劝谏他不可随便发怒,对宦官不宜授以重任。
夫委大臣以大体,责小臣以小事,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疑其所重,将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细过,刀笔之吏,顺旨成风,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陈也,则以为心不伏辜;不言也,则以为所犯皆实;进退维谷,莫能自明,则苟求免祸,矫伪成俗矣!
【译文】委托大臣操持大事,责成小臣办理小事,这是为政之道。如今委托大臣以职责,则不免重视大臣而轻慢小臣;遇到出了事,则又信任小臣而怀疑大臣。信任所轻慢的,怀疑所重视的,如此怎么能使国家达到大治呢?假如委任人担负大的官职,却苛求其小的过失,必然导致那些刀笔吏,奉迎旨意成为风气,舞文弄墨,百般构陷使人获罪。获罪者自加陈说吧,则认为内心并不服罪;不作申诉吧,就会被认为是所犯罪过属实;进退两难,不能自我辩明,那么如果只求免于灾祸,矫饰虚伪便将成为风气。
【注】魏徵上书批评唐太宗对大臣委以要职却不够信任,苛求小的过失,这样做会助长矫饰虚伪之风,使担大任重臣无所适从,不利于国家大治。
上谓侍臣曰:“朕虽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难。”魏徵对曰:"臣闻战胜易,守胜难,陛下之及此言,宗庙社稷之福也。"【译文】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虽然平定了天下,但守成却很艰难。"魏徵答道:"我听说取得胜利容易,守住胜利果实很难,陛下能说这些话,正是宗庙社稷的福气呀。"【注】唐太宗与魏徵谈论创业难守成更难的道理,魏徵对唐太宗能有如此认识深感欣慰。
治天下如建此屋,营构既成,勿数改移;苟易一榱,正一瓦,践履动摇,必有所损。若慕奇功,变法度,不恒其德,劳扰实多。
【译文】治理天下如同建造这些房屋,营造建成之后,不要多次改变移动;假如换一根椽,或正一片瓦,造成基础动摇,必然有所损害。如果贪慕新奇,屡变法度,不恒守固有的道德,劳扰百姓之处实在太多。
【注】唐太宗在这里以建造房屋比喻治国。
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
【译文】政治安定则容易滋生骄奢淫逸,骄奢淫逸则立刻招致危亡,这是一件忧虑的事。
【注】此为唐太宗对侍臣谈其为政之绩时说的话,即要戒惧骄奢逸淫,居安思危。
苦药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译文】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言辛辣利于行,应当居安思危,一日比一日谨慎行事。
【注】唐左庶子张玄素针对太子挥霍无度的问题,上疏唐太宗劝谏太宗要约束太子。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没,朕亡一镜矣!
【译文】人们以铜为镜,可以整齐衣帽,以古为镜,可以观察历代的兴衰隆替,以人为镜,可以确知个人行为的得失。魏徵死去,朕失去了一面镜子!
【注】唐贞观十七年,大臣魏徵病逝,唐太宗在悼念魏徵时发出此感叹。在李世民与其兄建成争皇位之时,魏徵辅佐太子建成对付世民;"玄武门之变",世民杀建成夺得皇位,是为唐太宗。而太宗不杀魏徵,反而重用。魏徵为人正直,敢于犯颜直谏,经常批评太宗,太宗即使心中不悦,却能够听进逆耳忠言,从善如流,终成大业。这样的君臣关系,史上不多见,却是美谈,也是国家之幸。
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
【译文】穷奢极欲,是造成危亡的根源;漆器不能满足了,便会进一步用金玉。忠臣敬爱君主,定要防微杜渐,如果祸乱已经形成,就用不着再去劝谏了。
【注】唐太宗问大臣褚遂良,舜帝制漆器臣下为什么要劝谏。褚遂良说了这番话,认为戒奢侈必须防微杜渐,臣下劝谏,正是忠于国家,敬爱君主的表现。
赏不避仇雠,罚不阿亲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违也。
【译文】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敢违背。
【注】国戚赵节犯罪,其母唐太宗的姐姐长广公主请求太宗免去赵节的罪过,太宗不允,并讲了上述的话。为政治国,要讲公正,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
夫为国之要,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至公无私。
【译文】治理国家最重要的在于进举贤才摒弃小人,赏赐善举惩罚恶行,大公无私。
【注】唐太宗即将亲征高丽,对留守的太子李治讲了这番话。
朕于戎、狄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顺众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帅九州之民,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劳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顺地之势,与民同利故也。
【译文】朕对北方少数部族所以能够取得古人所不能取得的胜利,并做到古人难以做到的让他们臣服于大唐的原因,都是因为顺应众人愿望的结果。过去大禹率领九州的百姓,开山伐木,疏导条条河流归入大海,很是疲劳了,然而百姓并无怨言,就是因为顺应民心,利用地势,与民同利的缘故。
【注】唐太宗认为他所以拓疆取得成功,使周边部族臣服大唐,原因在于顺应民心,就像大禹治水,因势利导,顺应民心一样。
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纵欲之所致乎!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也。
珍玩伎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
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
【译文】陛下以有限的农业收成,去填充无穷尽的欲望;图谋那些还未归附的他国部众,却损失已具规模的大唐军队。从前秦始皇吞并六国,反而加速其已危亡的基础,晋武帝统一三国,反而成了覆败的基业;这难道不是由于好大喜功,放弃德行轻视邻国,贪图小利忘记安危、肆情纵欲所导致的结果吗?由此可知地域辽阔并非长久安定的谋略,百姓劳苦才是动乱的根源。
各种珍玩、奇技淫巧,乃是丧国殃民的匠艺,珠宝绸缎,实为迷乱心灵的鸩毒。
制定法令崇尚节俭,还担心民风奢侈;如果法令本身就主张奢侈,怎么可能作为后人的法度呢?【注】唐太宗能够广开言路,连他的嫔妃都敢于忠言直谏。嫔妃徐惠上疏劝谏,指出连年征战,东征西讨,耗费了国力,损失了将士,希望接受秦皇晋武好大喜功,轻视邻国,最终失败的教训;她还批评增建宫殿及生活过于奢华的现象和风气,主张崇尚节俭。
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膳,止音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独不足愍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雠,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
【译文】 《老子》说:"知道满足,不会遭到困辱,知道适可而止,不会遇到危险。”陛下的功名威德也可以知足了,开拓疆土也当适可而止了。而且陛下每次判决一个死刑犯人,一定要三次复议五次上奏,进素食,停止音乐,这正是重视人的性命啊。如今驱使无罪的士卒,让他们往刀口上送,使之肝脑涂地,难道他们单单不足以怜悯吗!假使当初高丽违背臣属的礼节,可以诛罚他们;假若侵扰老百姓,可以灭掉他们;今后会成为中原的祸患,也可以除掉他们。如今没有这三条原因而只是以骚扰中原为罪,我们兴兵对内称为前代雪耻,对外称为新罗报仇,岂不是所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大吗!希望陛下容许高丽悔过自新,焚毁准备渡海用的船只,停止招募兵众,自然举国安定,远近归服。
【注】唐贞观二十二年,大臣房玄龄临终前向唐太宗上疏劝谏停伐高丽以使国家安定。
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曰:"愿赐一国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曰:"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余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余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
【译文】从前齐桓公出游,遇见一位受饥寒的老人。齐桓公命令赐给他食物,老人说:"希望赐给全国受饿的人食物。"赐给他衣服,老人说:"希望赐给全国受寒的人衣服。"齐桓公说:"寡人的粮仓和府库怎么能够周济得了全国受饥寒的人?"老人说:"国君不使种田人丧失耕种季节,则全国百姓的粮食都有富余了;不使养蚕人丧失养蚕的季节,则全国百姓的衣服都有富余了!"所以君主养育百姓的要领,不过在于减省他们的赋税徭役而已。
【注】唐高宗向大臣询问怎样做才能使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生活安定?大臣来济以齐桓公与一位老人对话的故事说明,减省徭赋为养民之要。
画一之法,不以亲疏异制,苟害百姓,虽皇太子亦所不赦。
【译文】法律是一样的,不能因亲近疏远而不同对待;如果伤害百姓,就是皇太子也不能赦免。
【注】唐魏州刺史李孝协因贪赃罪被赐死,有人上疏说李孝协之父为朝廷而死,意在使高宗宽恕李氏。高宗说出这番话,指明施法不应亲疏有别,即使皇太子犯罪,也不能赦免。
理国之要,在文与武。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及方略,是皆何益于理乱哉!故陆机著辨亡之论,无救河桥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语有之:"人无常俗,政有理乱;兵无强弱,将有巧拙。"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
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议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徒惜勋庸,恐虚仓库。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黔首虽微,不可欺罔。岂得悬不信之令,设虚赏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译文】治理国家,关键在文和武两个方面。现今讲文的人则以言词华丽为首要,而不重视治国之大事;讲武的人则以骑马射箭为先,而不重视计谋策略。这对国家的治乱有什么益处呢?所以陆机著《辨亡论》,总结孙吴兴亡的经验极为透彻,但挽救不了他在河桥之战中的败亡;楚国大夫养由基有射穿七层甲片的勇力,也不能避免楚军在鄢陵之战中的失败。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古语中有这样的说法:"人没有一成不变的习俗,政事却有治理得好和坏之分;兵没有强盛和懦弱,将却有聪明和笨拙之分。”所以选择将领应当以谋略为根本,勇力为次要。
赏功罚罪,是军队和国家最迫切的任务,假如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虽尧、舜再世也不能使国家得到治理。人们都议论说:"近来征伐,颁赏的等级、标准有名无实。"这大概由于才识短浅的官吏不识大体,只是吝啬于奖赏有功之人,恐怕仓库空虚。却不知道士兵不服从命令损失有多大!百姓地位虽卑微,但也是不可欺骗的。怎么能靠发布没有信用的命令,规定不能兑现的颁赏条例,就指望他们奋勇立功呢!
【注】唐高宗仪凤二年,太学生魏元忠以唐西征吐蕃受挫之故上奏高宗,提出治国治军的理念。
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祸,百姓是也。百姓安则乐其生,不安则轻其死,轻其死则无所不至,袄逆乘衅,天下乱矣!
【译文】天下有危机,祸福便因此而产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祸,这“机”就是百姓。百姓安居则对生活满足愉快,否则,对死就看得很轻,不怕死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反常的叛逆的东西便乘机而起,天下就乱了。
【注】摘自唐大臣陈子昂的上疏。陈氏认为安抚百姓是天下治乱与否的关键。
夫大狱一起,不能无滥,冤人吁嗟,感伤和气,群生疠疫,水旱随之,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刑法,盖惧此也。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宗庙几覆;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余狱不论,天下以安尔。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伏愿陛下念之。
【译文】大狱一起来,不能保证没有滥判的,受冤屈的人忧愁呼唤,感触悲伤而损害和平气氛,传染病流行,水旱灾害随着发生,百姓失业,则祸乱之心便因恐惧而产生了。古代贤明的帝王慎重刑罚,原因就是畏惧这样的结果。从前汉武帝时发生以巫术害人的巫蛊之案,使太子逃走,刀弓箭戟交锋于宫阙之内,无罪被害的人以千万计,国家几乎覆亡;幸亏汉武帝得到壶关三老的上书豁然醒悟,诛杀祸首江充三族,其余的人不予论罪,天下才得以安宁。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诚恳地希望陛下考虑。
【注】武则天自徐敬业起兵造反以后,愈加防范。她任用酷吏,靠杀人以树威。又鼓励告密,搞特务统治,使上下人人自危。陈子昂为此上疏,予以谏阻,指出:贤明的帝王慎用刑罪。劝谏武则天“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施德政以安天下。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比日狱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傥有冤滥,何由可知!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
【译文】古时候判决,公卿参加旁听,君王必经过三次宽恕,然后才执行刑罚。近日管理刑狱的官员,单独一人执行使命,审讯既定,执法者即依据它定案,不再重审;或临时专行判决,不再上奏。这样由臣下专权,不是周密慎重的办法,倘若有冤屈和不当刑而刑的,怎么能知道!况且用九品小官不待请命而专事审讯定案,操生杀大权,窃据君主权威,审讯定案既不在刑部,检查审定又不经过门下省,国家刑法这种利器,轻易地给予别人,恐怕是国家的祸害。
【注】这是唐大臣李嗣真的上疏。李氏劝谏武则天制止苛官酷吏横行于世,谨慎用刑。
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自余皆归之有司。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左、右相,流以上乃判,为其渐贵故也。彼学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为之发敕,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乎!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而已。
【【译文】我听说做君主的只有生杀的大权不交给】
别人,其余的权力都归有关部门。所以左、右丞不办理徒刑以下的刑罚;左、右相只判决流放以上的刑罚,即是由于地位逐渐尊贵的缘故。学生请假,是国子监丞、主簿管的事,如果天子为这种事发命令,则天下的事几乎都可发命令,这还有完吗?一定不要违背他们的意愿,那么请全面地为他们建立个制度就可以了。
【注】太学生王循之上表请假回家,武则天予以批准。大臣狄仁杰为此提出意见,认为为政各有职分,除生死之权外,君主不要事必躬亲,办事应建立一套制度,各级官员,各司其职。
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型,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
【译文】古书记载审案实行听词、听色、听气、听耳、听目等"五听",贞观年间有过死罪三次复奏才行刑的命令。我看见近来有敕命审讯谋反者,让使者审得事实,立即就判决处死。人命至关重要,死后不能复生,万一含冤,被族灭而怀怨不敢出声,岂不令人痛心!这样做不足以肃清恶人和叛逆,彰明常刑,恰好助长一些人擅权枉法,使人们产生疑惧。我希望杜绝这种处理办法,依法复奏再行刑。还有,任用法官,应当加以选择,有执法宽大公平,为百姓所称赞的,望亲近而任用他;有处理事情峻刻严酷,不孚众望的,请疏远而斥退他。
【注】唐万年县主簿徐坚上疏女皇武则天,提出审讯案件应谨慎以免造成冤案;任用法官应选拔执法公允者。
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
【译文】恳切地希望您览阅秦、汉的得与失,考核现行措施哪些不合适,审定那些属于糟粕可以遗弃,发现那些一时有用过后即需破除的东西,去掉谗毁者的牙和角,挫去邪恶阴险者的锋芒,堵塞罗织罪状的源头,扫除宗派朋党之残迹,使天下百姓无忧无虑,岂不高兴!
【注】唐武则天依靠严刑峻法来巩固统治,右补阙朱敬则以这番话进行劝谏。
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
【译文】如今满朝百官坐卧不安,都以为陛下早上同他们亲近,晚上就会与他们成为仇敌,不能保全性命。周朝施仁义而昌盛,秦朝滥用刑罚而灭亡。望陛下减缓刑罚,施用仁义,天下百姓则幸运之极!
【注】武则天用酷吏,滥施刑罚,使朝廷百官坐卧不安。侍御史周矩上疏,以此劝谏武则天减缓刑罚而行仁义。
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
【译文】重罪轻办,是做臣下的小过失;喜欢让人活着,是圣人的大德。
【注】武则天责备侍御史徐有功重罪轻办,徐有功言此作自我辩解。
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
【译文】蚂蚁的洞穴可以毁大堤,针尖大的孔穴足以泄气,权力一旦失去,收回则极难。
【注】唐太后宠臣李昭德独断专行,大臣丘愔上疏武则天,以这些比喻告诫其要防微杜渐。
为政者苟顺月令,合礼经,自然物遂其生,人得其性矣。
【译文】治理国家的人行事如果真正能够顺应自然气候的变化,合乎礼义经典的规范,自然会使事物的发展符合其本身的规律,百姓也能够充分弘扬他们的本性。
【注】这是唐凤阁舍人崔融建议解除有关杀猪宰羊以及捕鱼捞虾的禁令时所说的话,希望治理国家的人办事要顺应自然,合乎礼义,遵从民意。
窃见朝廷物议,远近人情,莫不重内官,轻外职,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诉。比来所遣外任,多是贬累之人;风俗不澄,实由于此。望于台、阁、寺、监妙简贤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绩。臣等请辍近侍,率先具僚。
【译文】我们私下里观察朝廷中众人的议论,发现在任职的远近这一点上,没有哪一个不是看重朝内官而轻视地方官的,每当任命州县官时,被任命的人都要屡次推辞。近来陛下所任命的刺史、县令,大多是受到降职处分的人;人们看重朝内官,轻视地方官的风气无法改变,实际上就是由此而起的。希望今后陛下能够从任职于台、阁、寺、监的官员中选择贤良方正之士,任命他们分别到各重要的州里任职,以便能够共同成就地方各种事业。臣等请求陛下停止对近侍诸官的选用,首先将他们任命为地方官吏。
【注】唐大臣李峤、唐休璟就地方官吏的选用问题向武则天提出这些建议,以求改变重朝内官轻地方官的状况。
天下编户,贫弱者众。造像钱见有一十七万余缗,若将散施,人与一千,济得一十七万余户。拯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勤,顺诸佛慈悲之心,沾圣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悦,功德无穷。方作过后因缘,岂如见在果报!
【译文】编入户籍的平民百姓,贫困潦倒无以为生的很多。现已筹集到的用于建造大佛像的钱有十七万余缗,如果用来分散施舍穷苦百姓,每人给钱一千的话,也可救济十七万多户。拯救百姓饥寒之苦,减少臣民劳役之勤,既合乎佛祖慈悲为怀的本意,又可以使人们沾润圣明天子扶养培育的恩惠,这是使人神两界皆大欢喜的功德无量的善事。陛下修建佛像以续后世的因缘,哪里比得上赈济百姓以求得现世的报应呢?【注】武则天要在洛城以北的白司马阪建造大佛像,此举须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大臣李峤为此上疏,提出这些意见进行规劝,认为用建佛像的钱用于赈济百姓,减少臣民劳役之苦,合乎佛祖慈悲为怀的本意。与其修建佛像续后世因缘,不如赈济百姓求现世回报。
臣以时政论之,则宜先边境,蓄府库,养人力;以释教论之,则宜救苦厄,灭诸相,崇无为。伏愿陛下察臣之愚,行佛之意,务以理为上,不以人废言。
【译文】臣以为从当前治理国家的需要来说,应首先侧重于巩固边境地区的军事防务设施,增加国库储备,使百姓休养生息;从佛教教义方面来看,则应当立足于拯救困苦的众生,毁弃寺院中各种佛身塑像,崇尚清静无为。恳切地希望陛下能够体察臣的愚见,执行佛祖的旨意,务必以理为重,不因人废言。
【注】大臣张廷硅上疏,言此谏阻武则天耗资耗力修建佛像。张廷硅的谏言与李峤的上疏讲的都是一个道理,规劝武则天体恤民情,以理为重,免修佛像。
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当进君子,退小人,以兴大化,岂可安其荣宠,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择师傅而辅之,一失也。公主开府置僚属,二失也。崇长缁衣,使游走权门,借势纳赂,三失也。俳优小人,盗窃品秩,四失也。有司选进贤才,皆以货取势求,五失也。宠进宦者,殆满千人,为长乱之阶,六失也。王公贵戚,赏赐无度,竞为侈靡,七失也。广置员外官,伤财害民,八失也。先朝宫女,得自便居外,出入无禁,交通请谒,九失也。左道之人,荧惑主听,盗窃禄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谁与正之哉!
【译文】现在皇上刚刚即位,应更新自己的品德,即当提拔任用君子,贬黜斥退小人,以振兴深远的教化,怎么能安于恩宠,对任何有亏圣德的行为都一概缄默无言呢?现在还不早定太子之位,并选择师傅对他加以辅导教诲,是第一个过失。允许公主建置官署,辟用僚属,是第二个过失。过分推崇佛家弟子,使得他们奔走游说于权贵之家,借机广收钱物,是第三个过失。演唱滑稽歌舞的卑贱小人窃据朝廷的官员俸禄,是第四个过失。每当有关部门选拔任用贤才的时候,应辟者只有靠行贿或者依附于权贵之门才能受到任用,是第五个过失。皇帝宠爱提拔宦官近千人之多,从而埋下变乱的祸根,是第六个过失。对王公贵族过度赏赐,以至这些人奢侈成风,互相攀比,是第七个过失。大量设置正员之外的员外官,耗费钱财坑害百姓,是第八个过失。先朝的宫女可以在宫禁之外居住,并且不受限制地出入宫门,与外人交往勾结,大行请托之风,是第九个过失。旁门左道之徒蛊惑皇帝的心神从而得以窃据俸禄职位,是第十个过失。当今朝政有十大过失,您不去尽力匡正,谁还能匡正它呢?【注】唐酸枣县尉袁楚客写此信给宰相魏元忠,提出当今朝政十大过失,责备他对腐败的朝政不予以纠正。
恩幸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以粱肉,不可以公器为私用。今列位已广,冗员倍之,干求未厌,日月增数,陛下降不赀之泽,近戚有无涯之请,卖官利己,鬻法徇私。台寺之内,朱紫盈满,忽事则不存职务,恃势则公违宪章,徒忝官曹,无益时政。
【译文】陛下对宠幸的近臣施以恩惠,只能使他们拥有丰厚的金玉丝帛,食用精美的膳食,而不能允许他们将朝廷的名位和爵禄当作自己为所欲为的工具。现在国家设置的官爵已很多,闲散官员较以前增加了一倍,但邀俸求官的欲望仍未满足,并且有日益强烈的趋势。陛下施加不可计量的恩泽,近臣贵戚却怀有永无止境的贪欲,他们卖官鬻爵攫取私利,贪赃枉法以徇私情,结果造成了各部院台寺之内挤满了身着朱衣紫绶的高级官吏,这些人玩忽职守,不办公务,倚仗权势,公然违背典章制度,徒然置身官署,对于时下的政务毫无益处。
【注】这是唐黄门侍郎萧至忠针对朝廷官僚机构臃肿的现象给皇帝中宗的上疏。他揭露朝廷官爵过多,人浮于事,近臣贵戚卖官鬻爵,攫取私利,贪赃枉法以徇私情等现象,希望皇上明鉴。
比见诸司不遵律令格式,事无大小皆悉闻奏。臣闻为君者任臣,为臣者奉法。万机丛委,不可遍览,岂有修一水窦,伐一枯木,皆取断宸衷!自今若军国大事及条式无文者,听奏取进止,自余各准法处分。其有故生疑滞,致有稽失,望令御史纠弹。
【译文】近来各有关部门不是依据律令法规所规定的权限办理自己的公务,而是不论大事小事都一概奏请皇帝裁决。臣听说过君主任用臣下,臣下则应依法履行公务。陛下日理万机、纷繁的政务堆积如山,不可能把任何事情都看遍,臣下怎么能把诸如是否挖一条水道和是否砍伐一株枯树这样的小事都呈奏上来由皇帝决断呢!陛下应当明确规定从今以后,只有遇到军国大事或者是那些条令法规上没有明确规定的事,有关部门才可以上奏皇帝决断,其余的一律依照规定处理;若再有故意阻滞不决从而导致稽留失时的现象出现,御史应当纠举弹劾有关责任人员。
【注】面对朝廷各部门普遍存在的权责不明、凡事上交的现象,大臣姚廷筠上奏中宗,陈说利弊,建议皇上明确规定,只有遇到军国大事才可上报皇帝决断,其余的一律按规章制度办理,各司其职,对渎职官员应予举报弹劾。
鹰搏狡兔,须急救之,不尔必反为所噬。御史绳奸慝亦然。苟非人主保卫之,则亦为奸慝所噬矣。
【译文】在鹰捕捉狡兔时,必须赶紧帮助鹰,否则它反会被狡兔咬伤。御史纠举弹劾奸诈邪恶之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没有君主对他多方保护,他也会被奸诈邪恶之徒咬伤的。
【注】御史杨孚在奏劾纠察违法之事时不畏权贵,因而受到权贵们的诬陷。唐睿宗说出此番话,指出杨孚这样的臣子必须予以保护。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对曰:"道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安肯劳心以学术数乎!"上曰:"理身无为则高矣,如理国何?"对曰:"国犹身也,顺物自然而心无所私,则天下理矣。"【译文】唐睿宗召见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向他请教关于阴阳数术方面的学问,司马承祯回答说:"所谓‘道',应当是损之又损,以至于达到无为的境界,我哪肯耗费心力去研究什么阴阳数术的学说呢!"唐睿宗又问道:"对于修身养性来说,无为是最高的境界,那么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又是什么呢?"司马承祯回答说:"治理国家与修身养性是同样的道理,只要能够做到顺乎世间万物发展的自然之理,内心之中没有任何私心杂念,那么国家自然就可以趋于大治了。”
【注】唐睿宗向道士司马承祯询问道教阴阳数术,司马承祯借机向睿宗阐述治国之道,即要顺乎世间万物发展的规律。
炀帝自恃其强,不忧时政,虽制敕交行,而声实舛谬,言同尧、舜,迹如桀、纣,举天下之大,一掷而弃之。隋氏纵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愿陛下详择之!
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恶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亲,以至于覆国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诚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顺指,积忤生憎,积顺生爱,此亲疏之所以分也。明主则不然。受其忤以收忠贤,恶其顺以去佞邪,则太宗太平之业,将何远哉!
【译文】隋炀帝自恃国势强盛,不肯为时政多费脑筋,所以虽然他颁发的制敕数不胜数,但言行之间却相差甚远,言谈同于尧、舜,行事却犹如桀、纣,最后终于丢掉了整个天下。
隋朝皇帝放纵自己的欲望而致亡国灭家,本朝太宗皇帝抑损自己的欲望而致繁荣昌盛,望陛下能够从中慎重选择自己应走的道路。帝王没有不喜欢忠良方正之士,憎恶奸佞邪恶之徒的,但是事实上却是忠良方正之士常常遭疏远,奸佞邪恶之徒常常受宠幸,以至于到了国亡身危的时候还不知原因所在,这是为什么呢?真正的原因乃是在于忠良方正之士多违逆帝王的旨意,而奸佞邪恶之徒却多奉迎帝王的意愿,长期违逆帝王旨意就会使帝王产生憎恶之心,长期奉迎帝王意愿即会使帝王产生爱怜之意,这便是亲疏有别所以产生的缘故。圣明的帝王则不是这样。陛下如能宠爱敢于忤逆自己的臣子以获取忠正贤良之士的辅佐;憎恶惯于顺迎自己的小人以除去奸佞邪恶之徒,那么成就太宗皇帝的太平功业,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注】这是晋陵尉杨相如给唐玄宗的上疏,劝谏玄宗效仿太宗皇帝,抑制自己的欲望,同时要爱护敢于谏言的忠良之士,远离逢迎帝王的奸佞之徒,这样就可以像太宗皇帝那样成就大业。
夫法贵简而能禁,罚贵轻而必行;陛下方兴崇至德,大布新政,请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过。小过不察则无烦苛,大罪不漏则止奸慝,使简而难犯,宽而能制,则善矣。
【译文】法律条文贵在简明扼要而能禁止奸邪,刑罚贵在轻缓而且行之有效。目前正是陛下彰明德行教化、除旧布新的时候,望将所有细文苛法尽行革除,不要在臣下的细小过失上斤斤计较。对臣下的细小过失不作计较才能摒弃烦法苛政,对重大罪过不加疏漏才能根除邪恶,陛下如果能够使法律简明而难以违反,使刑罚宽缓而能制止犯罪,就可以称得上是善政了。
【注】晋陵尉杨相如上书唐玄宗,提出以上为政之道,即法律条文简明扼要却能禁止奸邪,刑罚轻缓却能够制止犯罪。
佛图澄不能存赵,鸠摩罗什不能存秦,齐襄、梁武,未免遭殃。但使苍生安乐,即是福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
【译文】佛图澄未能使后赵国运长久,鸠摩罗什也无法使后秦免于覆亡,齐襄、梁武帝同样难免国破家亡。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就是最大程度的积德行善,哪里用得着大量剃度奸邪之徒为僧,破坏朝廷法度呢!
【注】唐玄宗开元年间,皇亲国戚竞相营建佛寺,大批富家子弟为躲避徭役而纷纷剃发为僧,为制止这一现象,丞相姚崇以此番话向唐玄宗直言谏阻。
明皇之始欲为治,能自刻厉节俭如此,晚节获以奢败;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不慎哉!
【译文】唐明皇即位之初励精图治,节俭自励,到晚年却因奢侈腐化而致朝政腐败;奢靡之风对于人的腐蚀实在太厉害了!《诗经》上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对此怎么可以不慎之又慎呢!
【注】这是司马光对唐玄宗晚年因奢侈而败国所发出的感慨。
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耳。苟清其源,何忧不治!
【译文】天下本无事,只是平庸之人搅乱生事罢了。为政若能正本清源,何忧天下不治!
【注】这是唐蒲州刺史陆象光的话,他认为,为政宽缓简约,正本清源,天下自然可以达到大治。
夫人富则不可以赏劝,贫则不可以威禁。若许其私铸,贫者必不能为之;臣恐贫者益贫而役于富,富者益富而逞其欲。
【译文】人富有了,就难以用奖赏来劝诱他;人贫穷了,就难以用权威来禁止他。如果允许民间私人铸钱,贫穷的人必定不能铸制,我担心这样贫穷的人就会更加穷困,只有被富人役使;富有的人就会更加富有,因而为所欲为。
【注】在唐玄宗敕令百官商议私人铸钱之事时,右监门录事参军刘秩劝谏唐玄宗切不可让私人铸钱。因为这会使富人更富,为所欲为,使穷人更穷,受苦更深。
孝子之情,义不顾死;然杀人而赦之,此涂不可启也。……国家设法,期于止杀。各伸为子之志,谁非徇孝之人!展转相仇,何有限极!
【译文】孝子的这种感情,是为义而不顾死,但杀了人而不问罪,这样的风气不能开。……国家之所以制定法律,就是为了禁止杀人。如果各自都从为人儿子的方面去申明大志,谁不是遵守孝道的人呢!这样辗转复仇,哪里会有个完!
【注】某孝子为报父仇杀了人。唐玄宗就此事向中书令张九龄陈述自己的看法,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杀人,国家制定法律是为了禁止杀人,杀人而不问罪的风气不能开。
国家由礼立训,因时制范。……有新必荐,顺时令也。
【译文】国家应该按照礼法来建立准则,根据不同时代情况的变化来制定法令规范。……有了新的物品必定拿来祭祀,这是为了顺应时令的变化啊。
【注】唐玄宗命令群臣讨论祭祀宗庙的物品与服制标准不合理的问题,太子宾客崔沔上疏陈述了自己的这些意见。
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之无限,故为之节制。人之嗜好本无凭准,宴私之馔与时迁移,故圣人一切同归于古。……既非正物,后嗣何观!夫神,以精明临人者也,不求丰大;苟失于礼,虽多何为!岂可废弃礼经以从流俗!且君子爱人以礼,不求苟合;况在宗庙,敢忘归章!
【译文】圣人不但知道孝子对自己祖先的深情,而且也深知天下物品的众多,所以设立制度予以节制。人们的爱好本来就没有标准,宴会时所用的酒菜也随着时代的不同而变化,所以圣人对一切事情都按照古代的制度办事。……如果所使用的东西不合制度,让后代的子孙们怎么看呢!再说神是以精神灵明监视于人的,并不要求对他祭祀时铺张丰盛。如果违背了礼法,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怎么能够废弃礼仪而随从流俗呢!再说君子对人都要有礼节,不能凭一时的爱好。何况祭祀宗庙,怎么敢忘旧有的章程呢!
【注】兵部侍郎张均和职方郎中韦述上疏唐玄宗,建议在祭祀宗庙的时候,不应该忘记旧有的章程,应有所节制,不要铺张奢侈。
正家之道,不可以贰;总一定义,理归本宗。
【译文】治家之道,对待一家人不能够有两样,要有一个总的原则,使道理有所本。
【注】在谈到守丧之礼的时候,太子宾客崔沔对唐玄宗谈了自己的看法。
古之制作者,知人情之易摇,恐失礼之将渐,别其同异,轻重相悬,欲使后来之人永不相杂。微旨斯在,岂徒然哉!苟可加也,亦可减也;往圣可得而非,则《礼经》可得而隳矣。先王之制,谓之彝伦,奉以周旋,犹恐失坠;一紊其叙,庸可止乎!
【译文】古代制定礼仪的人知道人们容易感情用事,恐怕会逐渐违背了礼仪,所以规定不同亲属关系的服丧制度,其中有很大的差别,就是让后代人永远不要把它们相混。制定礼仪人的用心就在于此,难道是枉费心机吗!如果丧礼的等级可以随便加,也可以随便减,那么过去的圣贤就可以随便非难,《礼经》所规定的制度也可以不遵守。先王规定下来的制度被称为伦理道德,我们严格地遵守,还怕有违背的地方,如果再故意乱改,就更没有限制了!
【注】韦述上疏唐玄宗,建议制定礼仪不应该感情用事,对已定制定要严格遵守,不可随意乱改。
窃恐内外乖序,亲疏夺伦,情之所沿,何所不至!……《记》曰:“毋轻议礼。”明其蟠于天地,并彼日月,贤者由之,安敢损益也!
【译文】使内亲与外亲的制度混乱,亲与疏之间的伦理纲常不能遵守,都以感情用事,那什么违礼的事做不出来呢!……《礼记》说:"不要轻易地议论礼仪。"这说明礼仪充满于天地之间,可以与日月相争辉,所以贤明之人都得遵守礼仪,怎么敢随便增减呢!
【注】在谈到礼仪的原则时,礼部员外郎杨仲昌对唐玄宗说了自己的见解,认为贤明之人都得遵守礼仪,不可随意更改。
违道慢常,义无私于王法;修身效节,恩岂薄于他人!期于帅先,励我风俗。
【译文】如果你们违背道义不顾常伦,我是不会因私情而徇王法的;如果你们能够培养自己的美德忠于职守,皇恩怎么能够不施及你们呢!希望你们能够兢兢业业地为国效力,作为表率,以影响社会,激励他人。
【注】这是唐玄宗命令有关部门选拔皇室子弟中有才能的人时说的一番话,告诫他们要忠于职守,不徇私情,兢兢业业,为国效力。
设官分职,各有司存。政有恒而易守,事归本而难失,经远之理,舍此奚据!
【译文】设立官吏,分别职责,各有自己的责任。行政制度有常规就容易管理,事情归于根本就难有过失,从经邦治国的长远利益考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依据的呢!
【注】唐玄宗时,度支郎中杨钊善恩宠日盛,身兼数十职,苏冕对此发表议论,从经邦治国长远利益考虑,要让官员各司其职,负起责任。
仲尼云:宁有盗臣而无聚敛之臣。诚哉是言!前车既覆,后辙未改,求达化本,不亦难乎!
【译文】孔子曾经说过:宁可有盗臣而不可有聚敛之臣。此话真是至理名言!前车已覆,后人不鉴,要想达到教化流行这一根本,不是太难了吗!
【注】这是大臣苏冕议论任命官吏的教训。
自古帝王经营大业,皆有胜败,岂能一举而成!
【译文】自古以来,凡是要成就大事业的帝王,都有胜有败,怎么能够指望一举成功呢!
【注】安禄山潼关被阻,大为恐慌,部下高尚、严庄、田乾真劝说安禄山。
赏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赏功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为子孙之远图,务乘一时之权以邀利,无所不为。
【译文】赏赐有功的人多是给他们以高官。用官职赏赐功劳有两种危害:如果所任非才就会误事,如果权力过重则难以控制。所以有功之臣被任命为大官的,都不为子孙的长远利益考虑,只是借权力谋取利益,无所不为。
【注】唐肃宗就用官职赏赐有功之臣的事情询问李泌,李泌说了如上的话,指出这种做法的危害性。
帝王当修德以弭乱安人,未闻饭僧可致太平也!
【译文】帝王应该修治德行以平乱安民,没有听说过布施僧人能使天下太平的!
【注】唐肃宗常常召纳僧人做道场、诵读佛经,谏议大夫张镐劝阻肃宗,认为帝王应该治德安民,不可厚待僧人。
陛下若以炮石一能即免殊死,今诸军技艺绝伦者,其徒蹇繁。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复何以止之!若止舍去荣而诛其余者,则是法令不一而诱人触罪也。今惜一去荣之材而不杀,必杀十如去荣之材者,不亦其伤益多乎!夫去荣,逆乱之人也,焉有逆于此而顺于彼,乱于富平而治于陕郡,悖于县君而不悖于大君欤!伏惟明主全其远者、大者,则祸乱不日而定矣。
【译文】陛下如果因为善于使用石炮这一种技能就免除一个人的死罪,那么现在各军中有绝技的士卒实在太多了。这些人必定依仗他们的技能,在各地犯上作乱,又怎么能制止他们呢?如果只是赦免王去荣的罪而杀掉其他的人,那就是法律没有准则而诱人犯罪。现在如果怜惜一个王去荣这样的人才,以后必定要杀掉十个像王去荣一样有才能的人,那样伤害的人不是更多了吗?这个王去荣实在是一个逆臣贼子,怎么能够在这里为逆而在那里恭顺,在富平作乱而在陕郡守法,悖逆于县令而不悖逆于天子呢!真诚地希望陛下作为贤明的君主能从长远和大处考虑,那么祸乱不久就可以平定。
【注】将军王去荣为报私仇,杀了县令,按罪应当处死。唐肃宗认为王去荣善于使用石炮,下敕书免其死罪。中书舍人贾至上表提出异议。指出如不对王去荣治罪,将贻害无穷,希望肃宗皇帝能从长远和大局考虑,依法处之。
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犹不敢擅杀,是臣下之权过于人主也。去荣既杀人不死,则军中凡有技能者,亦自谓无忧,所在暴横。为郡县者,不亦难乎!陛下为天下主,爱无亲疏,得一去荣而失万姓,何利之有!
【译文】法律是天下的根本大法,作为帝王都不敢随意杀人,而王去荣竟敢擅自杀人,这是臣下的权力超过君主。王去荣既然犯了杀人罪而不处死,那么军中凡是身怀一技一能的人都会自认为无所顾虑,在各地横行为暴,那些做郡县官的不就很难治理了吗?陛下作为天下的君主,对人的爱应当没有亲疏之分,如果那样做,保全了一个王去荣而失去天下的百姓,有什么利益可言呢!
【注】关于王去荣应否被处死,太子太师韦见素等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劝谏唐肃宗按照法律予以处理,不能因为保全一个王去荣失去天下百姓的信任。
夫国以法理,军以法胜;有恩无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养战士而每战少利,岂非无法邪!
【译文】国家要以法律来治理,军队要严格地执行法令才能取得胜利。如果只用恩惠而无威权,就是慈祥的母亲也不能说动他的儿子。陛下重赏战士,但每当作战时却少能取胜,难道不是因为执行军法不严吗?【注】韦见素就为政者的执法问题向唐肃宗陈述自己的看法,国家靠法律治理,军队要严格执法才能取得胜利。
无法则陕郡亦不可守,得之何益!而去荣末技,陕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无,国家乃为之轻重。
【译文】如果无法无天,就是陕郡也难以守住,得到它又有什么益处呢!何况王去荣不过有一点雕虫小技,陕郡不会因为有他无他而存亡。而王法的有无,才是国家的根本所在。
【注】韦见素等人就唐肃宗免去王去荣死罪一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夫民生有欲,无主则乱。是故圣人制礼以治之。自天子、诸侯至于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大小有伦,若纲条之相维,臂指之相使,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译文】天下的民众都有私欲,如果没有君主,就会大乱。所以圣人制定礼来治理国家。从天子、诸侯以至公卿、大夫、官吏、百姓,使他们尊卑有分别,大小有次序,就如网在纲上,有条而不紊,如手臂驱使手指,无所不从,只有这样,百姓才会服从事奉他们的上层,在下层的人才不会有觊觎之心。
【注】司马光论述君主治理国家应使尊卑有别,大小有序。
《书》云:"远乃猷。"《诗》云:"猷之未远,是用大谏。"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天下之政而专事姑息,其忧患可胜校乎!由是为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苟得间则攻而族之;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间则掩而屠之;争务先发以逞其志,非有相保养为俱利久存之计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
【译文】《尚书》说:"谋划事情要从长远的利益着想。"《诗经》说:"帝王谋事鼠目寸光,所以我要向他进谏。”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帝王治理天下而一味姑息,天下的忧患怎么能够消除呢!于是为臣下的总是蔑视君王,伺察君王的过失,如果有机会就会起兵叛逆;为君王的常常因为畏惧臣下而心怀不安,如果有时机,就会乘其不备而行屠杀。于是,都争着先发制人,以使自己的意愿得逞,而没有利于双方的长治久安之计。这样下去,想求得天下的安定,难道能够实现吗!
【注】裨将李怀玉杀死已故节度使的儿子,推立自己的亲戚为节度使,得到唐肃宗认可,唐朝节度使由军中将士自行废立由此开始。司马光论述了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认为帝王治理天下而一味姑息迁就,天下岂能长治久安。
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论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群臣之为谗,何不察其言之虚实!若所言果虚宜诛之,果实宜赏之。不务为此,而使天下谓陛下厌听览之烦,托此为辞以塞谏争之路,臣窃为陛下惜之!
【译文】郎官和御史都是陛下的耳目。如今让上奏论事者先禀告宰相,是陛下自己堵上自己的耳目。陛下如果害怕大臣们进谗言,为什么不观察一下他们所言之事的真假!假如所言之事果真是假,那就应该将他们杀掉;果真是真,那就应当奖赏他们。如果陛下不致力做到这一步,那么就会使天下的人都说陛下对听览奏章已经感到厌烦,所以以此为借口,堵塞臣下劝谏争辩的途径,我为陛下感到惋惜!
【注】唐宰相元载专权,封锁议政的言路。刑部尚书颜真卿就此事上疏唐代宗,认为朝中诸多官员、御史都是皇上的耳目,君主应使言路畅通,而不能堵塞言路,什么事让臣不先禀告宰相。
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达,蒙蔽喑呜,卒成幸蜀之祸。陵夷至于今日,其所以来者渐矣。夫人主大开不讳之路,群臣犹莫敢尽言,况令宰相大臣裁而抑之,则陛下所闻见者不过三数人耳。天下之士从此钳口结舌,陛下见无复言者,以为天下无事可论,是林甫复起于今日也!
【译文】皇上的意图不能向下传达,而下面的情况皇上不能了解。皇上被蒙蔽,臣下缄口不言,终于酿成玄宗逃奔蜀地的大祸。国家衰败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日积月累逐渐形成的。皇上大开直言不讳之路,大臣尚且不敢完全表达自己意见,更何况让宰相大臣先行裁决和压制,那么陛下所能听到和看到的仅仅剩下三几个人了。天下的有识之士从此沉默不语,陛下看到无人再上奏论事,就会认为天下没有可论的事情,这真像李林甫在今天又活了似的!
【注】颜真卿上疏唐代宗,认为为政者应该广开言路,从善如流,如果皇上的意图不能下达,下面的情况皇上又不能了解,将是非常危险的。
先太后圣德,不必以一寺增辉;国家永图,无宁以百姓为本。舍人就寺,何福之为!无寺犹可,无人其可乎!陛下当卑宫室,以夏禹为法,而崇塔庙踵梁武之风乎!
【译文】已故太后德行崇高,不必以一座寺院来增添光彩。国家要长治久安,不如以百姓的利益作为治国之本。抛弃百姓的利益去修建寺院,怎么能够祈福呢!没有寺院尚可,但是能够没有百姓吗!陛下应当效法夏禹,不看重宫室,不应该步梁武帝的后尘而崇尚寺塔的修建。
【注】唐内侍监鱼朝恩大兴土木,修建寺庙,为章敬太后祈求冥福。进士高郢上疏唐代宗,对此事发表见解,认为国家长治久安要以百姓利益为本,如果抛弃百姓利益,为已故太后去修建寺庙,怎么能祈福呢!
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
【译文】办好政事的根本,在于陛下必须寻找有道贤人,并与他们一起治理国家。
【注】唐代宗向都官员外郎关播询问办好政事的关键是什么,关播向唐代宗说了这番话。
威信不立,何以怀远!
【译文】假如不能将威严和信义树立起来,又怎么能安抚边远各族呢!
【注】有人向唐德宗建议:不应该放还吐蕃俘虏。唐德宗不以为然,说了上面的话。
然则圣哲之意, 《六经》会通,皆谓祸福由人,不言盛衰有命。盖人事理而天命降乱者,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
【译文】这样说来,圣人贤哲的本意,在《六经》中会合贯通,都说祸福是由人掌握的,没有说过盛衰是由天命支配的。一般地说来,把人事治理好了而天命却降下变乱的事,是没有的;把人事治理乱了而天命却降下安康的事,也是没有的。
【注】在谈及变乱的原因时,唐德宗认为是由于天命所至。陆贽却不同意,他劝说唐德宗,祸福是由人掌握的,而不是由天支配的,关键是把人事治理好,国家才能安定。
臣谓当今急务,在于审察群情,若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恶者,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
【译文】臣认为当今最为急切的事物,就在于详细察明众人的心志,若是众人甚为希图的,陛下先去施行它,众人甚为憎恶的,陛下先去除掉它。希图和憎恶与天下人相同,而天下人不肯归向的事情,从古到今,都是没有的。
【注】唐德宗向陆贽询问为政者的首要事务时,陆贽说了这段话,他认为,为政最重要的是体察民情,顺乎民意。
夫理乱之本,系于人心,况乎当变故动摇之时,在危疑向背之际,人之所归则植,人之所去则倾,陛下安可不审察群情,同其欲恶,使亿兆归趣,以靖邦家乎!
【译文】治与乱的根本,与人心密切相关,尤其正当变故发生、人心动摇的时候,处于危殆疑虑、人心向背的关头,人心归向,那就会万事振兴;人心离异,那就会万事倾危。陛下怎么能不审察众人的心志,与他们同好同恶,使民众向德归附,以安定国家呢!
【注】唐德宗询问陆贽当今最为急切的事务,陆贽上疏回答德宗,治乱的根本在乎人心向背。顺民心,万事归附;逆民心,万事倾危。
顷者窃闻舆议,颇究群情,四方则患于中外意乖,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郡国之志不达于朝廷,朝廷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下情壅于上闻,实事不必知,知事不必实,上下否隔于其际,真伪杂糅于其间,聚怨嚣嚣,腾谤籍籍,欲无疑阻,其可得乎!
【译文】不久前,臣私下听取大家的议论,对大家的心志也稍稍作了些研究。地方上担心的是朝内朝外的意愿两相违背,百官又担心君臣沟通的途径两相阻隔。地方上的意愿不能上达朝廷,朝臣的诚意不能上达圣听。上面的恩泽很难向下面传布,下面的实情被阻塞着不能使上面闻知。事情的实情上面不一定了解,了解的事情不一定真实,上下在此际阻隔不通,真假在此间混杂糅合,聚集的怨苦之声噪杂而起,腾起的毁谤之辞乱作一团,要想毫无猜疑,那可能吗?【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认为上下之间、地方与朝廷之间互相不能交流情况,是引起猜疑的重要原因。
总天下之智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从!远迩归心,孰与为乱!
【译文】汇集起天下人的智慧以助于自己的耳听目视,顺从天下人的心志以施行政教律令,那样的话,君臣上下同心,有谁会不听从命令!远近的人们都从内心里归附朝廷,有谁会去发动叛乱呢!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就当前亟待解决的政务阐述自己观点。
虑有遇而近道,事有要而似迂。
【译文】有的谋虑看似愚昧而却接近道理,有的事情本来切要而看似迂阔。
【注】陆贽上奏唐德宗,认为看事物既要看表象,又要看本质。
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故伸尼以谓人情者圣王之田,言理道所生也。
【译文】臣听说立国的根本在于能够得到民众,得到民众的关键在于洞察民情。所以孔子认为人情是圣王之田。意思是说人情乃是治理之道产生的基础。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阐述他对立国之本的看法和见解。
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则危。是以古先圣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欲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
【译文】船顺乎水的规律才能浮起,违背了水的规律就会沉没。君主掌握了人们的意愿才能地位巩固,不能把握人们的意愿就会处境危险。所以古代的圣明君主居于众人之上时,一定要让自己的欲望顺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使天下之人顺从自己的欲望。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认为为政治国,应该顺应天下人们的心愿。
为下者莫不愿忠,为上者莫不求理。然而下每苦上之不理,上每苦下之不忠。若是者何?两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难达,上恒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威严,恣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谄谀,顾望,畏懊,此三者,臣下之弊也。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则下之陷谀者顺指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辩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眩明必臆度而虞人以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懊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
【译文】做臣下的人,没有不希望尽忠的;作君主的人,没有不希望朝政修明的。但是,臣下常常以君主不能使朝政修明而遗憾,君主常常以臣下不能尽忠而遗憾,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这是上情与下情两不沟通的缘故。下情没有不希望传达给君主的,上情没有不希图使臣下知晓的。但是,臣下总是苦于难以将下情传达到上面,君主总是苦于下面难以知晓上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这是因为有九种弊端不能消除的缘故。所谓九弊,君主占了六种,臣下占了三种:好胜于人,耻于闻过,驰骋辩才,炫耀聪明,厉行威严,刚愎自用,这六种,是君主的弊端;谄媚阿谀,瞻前顾后,畏蒽怯懦,这三种,是臣下的弊端。君主好胜于人,必然以巧言献媚之辞为甘美;君主耻于闻过,必然以直言劝谏为忌讳。既然如此,下面的谄媚阿谀之徒便会顺承旨意,而忠诚真实的话便难以听到了。君主驰骋辩才,必然窃人之言为己说,以便用言语将人折服;君主炫耀聪明,必然主观臆断,以诈谋来猜度别人。既然如此,下面的瞻前顾后之辈便自然会见机行事,而切磋琢磨朝政得失的言辞便难以尽说了。君主厉行威严,必然不能贬抑自己的情志去待人接物;君主刚愎自用,必然不能让自己承担责任而接受人们的规劝。既然如此,下面的畏蒽怯懦之流便要逃避罪责,而实情合理的言论便难以申说了。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论述造成君臣之间无法沟通的九种弊端,他不仅敢于批评君主,言辞尖锐,而且对上下弊端分析得精辟入里,十分中肯。
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下情不通于上则君疑;疑则不纳其诚,惑则不从其令;诚而不见纳则应之以悖,令而不见从则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败何待!是使乱多理少,从古以然。
【译文】上情不能与下情沟通,臣下便会迷惑;下情不能与上情沟通,君主便会猜疑。君主猜疑,便不能接受臣下的诚心;臣下迷惑,便不会服从君主的命令。臣下的诚心不被接纳,便会以悖逆的行为来对付君主;君主的命令未被服从,便会把刑罚施加给臣下。臣下悖逆,君主用刑,除了失败,还能怎样!所以,变乱多而治世少,自古以来,便是这样。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论述君臣之间不能沟通所造成的危害。
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容;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是则人君与谏者交相益之道也。谏者有爵赏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献替之名,君亦得采纳之名。
【译文】进谏的人数很多,足以表明我能够与臣下和睦相处;进谏的人进言直切,足以显示我能够包容群言;进谏的人狂言诬罔,足以说明我能够宽恕别人;进谏的人泄露真情,足以彰示我能够从谏如流。这便是君主与进谏人相互补益的途径。进谏的人有得到封爵赏赐的好处,君主也会有达到政治修明、国家安定的好处;进谏的人会博得诤言劝谏的名声,君主也会赢得采纳众议的名声。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论述进谏的人众多,进谏之言直切,而君主奖励进谏,包容群言,说明国家政治开明,国势安定。
曩讨之而愈叛,今释之而毕来;曩以百万之师而力殚,今以咫尺之诏而化洽。是则圣王之敷理道,服暴人,任德而不任兵,明矣。
【译文】以往讨伐叛乱,叛乱反而更加严重,如今不再对叛军使用武力,他们反而都来归顺;以往调遣了百万之师而终于兵力穷尽,如今只是颁布了不满一尺的诏书反而德化周边。由此可见,圣明的君王推行政治修明的治国之道,使强暴之人心悦诚服,应用恩德感召,而不是应用兵力征服,这是显而易见的了。
【注】平定河中叛乱之后,为避免建中年间的忧患再次发生,陆贽上疏唐德宗,总结为政得失,建议推行政治修明的治国之道,使人心悦诚服,而不是武力征服。
福不可以屡徼,幸不可以常觊。
【译文】福禄是不能够屡次侥幸取得的,而侥幸也不是能够经常妄自希图的。
【注】平定河中后,陆贽上疏德宗,希望停止用兵。
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以至于离叛危亡,凡以此也。
【译文】自古以来,人们所担忧的,是君主的恩泽壅塞而不能传达到下面去,小民的情怨郁结而不能通报到上边来。所以,君主在上面忧心怜恤,但百姓并不归向;百姓在下面忧愁怨苦,但君主并不知晓,终于导致百姓流离反叛,国家倾危败亡,大约道理就在于此。
【注】司马光针对唐德宗不能了解民情的状况,阐述了自己的见解。
国将兴,听于人。
【译文】国家将要兴起的时候,执政者要听取的是人民的呼声。
【注】唐德宗为纪念战胜吐蕃的进犯一事,准备修建祠庙。李泌为此劝谏唐德宗要听取人民的呼声。
何必贷其奸赃,不加辩诘,私其公议,不出主名,使无辜见疑,有罪获纵,枉直同贯,人何赖焉!
【译文】为什么一定要姑息作弊与贪赃行为,而不肯给以揭露与追究呢!将公开的评议变成私下进行的活动,而不肯公布发言人的姓名,使无罪的人遭受怀疑,使有罪的人得到纵容,无论亏理还是有理,全都一律对待,人们还有什么依靠呢!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认为为政应该公道行事,敞开言路,而不应该搞阴谋诡计,是非不分。
所费者财用,所收者人心,苟不失人,何忧乏用!
【译文】赈济灾民,消耗的是资财,得到的是人心。如果不失去百姓的拥护,还用为缺少用度发愁吗!
【注】河南等四十余州洪水泛滥,淹死了两万余人,这是陆贽上疏唐德宗,请求派遣使者赈济抚慰灾民时说的一段话。
苟邀则不顺,苟允则不诚,君臣之间,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不若绝之于萌芽。
【译文】假若要求是不合正道的,假若应允是没有诚意的,势必会使君臣之间生出嫌疑与阻隔。与其在嫌隙滋长蔓延起来以后再去解决,不如在萌芽状态便去根绝。
【注】陆贽就宣武军中变乱一事向唐德宗陈述自己的看法。
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
【译文】治理国家的原则,是用正道教诲于人,要让人事奉君主,先要使人服从长官。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阐述治理国家的原则,是用正道教诲臣民。
夫人主患不推诚,人臣患不竭忠。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将以求理,不亦难乎!
【译文】君主最忌不能推心置腹,臣下最忌不能竭尽忠心。如果君主怀疑他的臣下,臣下证骗他们的君主,将要以这种局面来寻求政治修明,不是很困难吗?【注】这是杜黄裳向唐宪宗阐述的对政治修明的看法,君主要相信臣下,臣民要忠于君主。
理乱之始,必有萌象,开直言,广视听,理之萌也。甘谄谀,蔽近习,乱之象也。自古人君即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君苟受而赏之,则君子乐行其道,小人亦贪得其利,不为回邪矣。如是,则上下之志通,幽远之情达,欲无理得乎!苟拒而罪之,则君子卷怀括囊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窃其位矣。如是,则十步之事,皆可欺也,欲无乱得乎!
【译文】在政治修明与祸乱危亡的初期,肯定是有萌芽和迹象的。开通直言进谏的道路,拓广接受意见的范围,这是政治修明的萌芽。喜欢阿谀逢迎,被自己亲幸的人们蒙蔽,这是祸乱危亡的迹象。自古以来,在君主即位的初期,肯定会有敢于直言进谏的人士,如果人君接受这些人士的意见,并且奖赏他们,君子便愿意奉行他们的理想,小人也贪图其中的利益,不做奸邪的事情了。如果能够做到这些,那么上下之志向相通,幽远之情畅达,即使不打算政治修明,能够办得到吗!如果君主抵制直言进谏的人士,并且惩罚他们,君子便会藏身隐退,缄口不言,但求明哲保身了,小人便会曲意迎合,从而窃居君子的地位了。像这个样子,即使就是近在十步以内,也完全有可能做出欺上罔下的勾当来,不想招致祸乱危亡,能够办得到吗!
【注】左拾遗元稹上疏唐宪宗,阐述自己对为政之道的看法,他认为,君主广开言路,上下相通,奖赏君子,远离小人,是政治修明的关键。
上尝问珀:"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译文】宪宗曾经询问裴增说:"治理国家的要务,什么居于首位?"裴增回答说:"首先应当端正人心。"【注】这是唐宪宗与户部侍郎裴增之间有关国家治理问题的一段谈话,裴增认为,端正人心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
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
【译文】帝王的政务,崇尚仁德,而不是崇尚刑罚,怎么能够丢开周成王、周康王、汉文帝与汉景帝的榜样,反而去效法秦始皇父子呢!
【注】李吉甫劝说唐宪宗严厉刑罚,对此,户部侍郎李绛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帝王要崇尚仁德,而不是崇尚刑罚。
夫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矣。
【译文】凡是强迫人们去做无法做到的事情,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成功;凡是制造人们一定会违犯的法律,这种法律就肯定难以贯彻执行。
【注】户部侍郎张平叔上奏唐穆宗,建议制定新的法律。唐穆宗下诏命令百官讨论张平叔的建议,为此,中书舍人韦处厚发表了如上见解。
人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
【译文】一个人拒绝听取别人的意见就会愚昧,乐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才会聪明。所以,国家治乱的根本途径,没有别的办法,只要顺从人心就会天下大治,违背人心则必然天下大乱。
【注】唐中书舍人韦处厚向唐穆宗推荐裴度,阐述了纳谏与顺应人心的道理,顺民心则天下大治,逆民心则天下大乱。
陕土瘠民贫,吾抚之不暇,尚恐其惊;鄂地险民杂,夷俗剽狡为奸,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政贵知变,盖谓此也。
【译文】陕虢土地贫瘠,百姓穷困,我整天安抚都来不及,惟恐惊扰百姓;鄂岳地势险要,民族杂居,夷族风俗崇尚剽掠狡诈,不用重刑,就难以治理。为政贵在通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注】鄂岳一带,山川险峻,盗贼横行。鄂岳观察使崔郾上任后,治理工作做得很有成绩。有人问其原因,崔郾说了这番话,强调为政贵在变通。
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答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
【译文】人一生下来就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恼怒,恼怒则战乱纷争随之而来。所以,家庭必须有教育和惩罚,国家必须有法律和刑罚。天子治理国家,就应当征伐天下。这些措施和手段,都是为了制裁人类的欲望,阻止战乱纷争而产生的。
【注】杜牧针对藩镇割据飞扬的政局,撰写《守论》一文,发表对时政的见解,强调对藩镇割据必须依法惩罚,以阻止战乱纷争。
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蛐集,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群臣也。
【译文】树木腐朽,就会产生蠹虫;食醋酸败,就会集聚蚰虫。所以,如果朝廷出现朋党,君主应当首先自我引咎,而不应当责备群臣百官。
【注】司马光就历史上朝廷内部群臣朋比为党的原因,进行了如上分析,认为根子在君主而不在群臣百官。
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冰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指事也诬。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
【译文】君子和小人之间不能相容,就像冰和炭火不能放在同一个器具中一样。所以,如果君子执政,就排斥小人;小人得势,就排斥君子,这是很自然的道理。然而,君子提拔德才兼备的人,撤免庸俗无能的人,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而小人则阿谀奉迎,投其所好,毁其所恶,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的人被称为正直君子;而办事出于私心,捏造事实的人则被称为朋党。究竟是正直的君子还是朋党,关键在于君主能认真辨别。
【注】司马光论述为政要用君子,远小人,君子与小人之间不能相容,二者的区别在于:君子办事出于公心,实事求是;小人办事出于私心,结党营私。
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
【译文】古人写文章时,总是根据事情的不同情况来决定文章的体裁和用语,现在的人则只顾语言华丽,不惜妨碍对事实的表述。
【注】唐文宗和宰相商议朝政时,对百官和藩镇给朝廷的上奏文字华而不实表示担忧。宰相李石就此说了如上的话。
事贵得中,不可但徇爱憎。
【译文】处理问题贵在用心公道,不可只凭自己的爱憎。
【注】唐文宗与群臣商议用人之事,宰相杨嗣复说了自己的看法。
恩旨当由上出,自古失其国未始不由权在臣下也。
【译文】对臣下任命的旨意应当由皇上作出。自古以来,国家大凡灭亡,最初无不是大权旁落,而由臣下专权的。
【注】唐文宗称誉杜惊有才能。杨嗣复、李钰乘机奏请任命他为户部尚书,宰相陈夷行为此劝说唐文宗,对臣下的任命,应该皇上合乎主意,不可大权旁落。
致理之要,在于辩群臣之邪正。夫邪正二者,势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辩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
【译文】治理天下的关键,在于辨别群臣中谁是邪恶的小人,谁是正直的君子。邪恶和正直之间,势不相容。君子指斥小人邪恶,而小人也指斥君子邪恶,以致君主难以辨别。我认为,正直的君子就像松柏一样,独立生长,不必依赖别的器物。而邪恶的小人就像藤萝一样,如果不攀附其他器物,就不能自立。所以,正直的君子一心一意地侍奉君主,而邪恶的小人则争先恐后地朋比为党。
【注】李德裕被任命为门下侍郎。他上朝向唐武宗谢恩,说了这段话,他认为治国的关键在于辨别群臣中谁是正直的君子,谁是邪恶的小人。
玄祖之道,慈俭为先,素王之风,仁义为首,垂范百代,必不可加。佛者,弃位出家,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胜,非帝王所宜慕也。愿陛下时开延英,接对四辅,力求人痪,虔奉宗祧;思缪赏与滥刑,其殃必至,知胜残而去杀,得福甚多。罢去讲筵,躬勤政事。
【译文】玄祖老子的大道,以慈爱节俭为先,素王孔子的风范,以仁义道德为首要,他们已经成为百代的楷模,没有人能超越他们。佛陀舍弃王位和父母出家,割舍了人情至爱中最难割舍的东西,同时,佛徒出家后不婚嫁,断子绝孙没有后代,这也是人情最难以接受的,这些都不是帝王所应该羡慕的事。希望陛下能经常开延英殿召见宰相,与四辅官商讨大政,力求除去人民的疾苦,虔诚地侍奉宗庙;如果老是想着给寺庙不该给的赏赐,而又对民众滥施刑狱,必然会降来灾祸,如果知道施仁政减少刑杀的道理,比崇信佛教有用得多,必能得到更多的幸福。请求陛下罢去与僧、民讲经用的宫廷讲席,多费些精力过问军国政事。
【注】唐懿宗下诏敕,大兴土木修建佛寺。吏部侍郎萧做为此向唐懿宗进谏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对人民施仁政少刑罚,比崇信佛教重要得多。
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译文】自古以来,由于骄傲自满,奢侈淫逸,使得到手的江山又失去,成功的事业再归失败,事例太多,应引以为戒,况且您尚未得到江山,更没成就大业,有什么值得骄傲自满的呢!
【注】粮料判官庞勋为人自负骄傲,他的门客周重劝说他,要戒骄戒躁,以史为鉴。
今百姓疲弊,寇盗充斥,相公宜举贤任能,纪纲庶务,捐不急之费,杜私谒之门,使万物各得其所,则家给人足,自无贫者,何必如此行小惠乎!
【译文】如今天下百姓疲弊,寇盗充斥于各地,相公们应该举贤任能,整顿纲纪,着力处置庶务,停止不急用的花费,杜绝私下拜谒你们的门路,使天下万物各得其所,便能使百姓富足自给,自然就没有贫困无活路的人,又何必这样施行小恩小惠,邀取虚名呢!
【注】针对唐朝宰相喜好施舍的风气,一位朝廷官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朝廷实事求是解决面临的大问题,免去小恩小惠的虚名。
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
【译文】太平治安时期,远近犹应同心协力;国家多难时期,中朝外朝更应该同为一体。
【注】唐僖宗疏远朝臣亲昵宦官,左拾遗孟昭图对此劝说唐僖宗。
国富不在仓储,兵强不由众寡,人归有德,神固害盈。聚敛宁有盗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兴;齐库既焚,晏婴入贺。伏以变法不若养人,改作何如旧贯!
【译文】国家富裕不在仓库储备,兵力强大不在人数多少,百姓依附有德之君,鬼神降灾于骄盈之人。与其有聚财搜刮之吏,不如有偷盗之贼,残酷的政治如同吃人的猛虎,所以散发鹿台的钱财,周武王由此兴盛;齐国的仓库被火烧毁,晏婴入朝庆贺。我以为变更法制不如教养百姓,改行新制怎么比得上老办法!
【注】掌书记李袭吉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进献治理政治的意见,认为国家的强大富裕在于民心的向背,政治清明,百姓有教养,比什么都重要。
伏愿大王崇德爱人,去奢省役,设险固境,训兵务农。定乱者选武臣,制理者选文吏,钱谷有句,刑法有律。诛赏由我,则下无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则人无谮谤之忧。顺天时而绝欺诬,敬鬼神而禁淫祀,则不求富而国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凶,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至于率闾阎,定间架,增曲菜,检田畴,开国建邦,恐未为切。
【译文】希望大王您崇尚德政,爱护百姓;去掉奢侈,简省劳役;设置险要,巩固边境;训练军队,致力农耕。平定动乱选任武官,治理政事选任文吏,钱谷出纳有簿册登记,判刑执法有律令依据。生杀赏罚大权由自己掌握,那么下边就没有作威作福的弊端;身边亲近的人多是正人君子,那么人们就没有被诬陷诽谤的忧虑。顺应天时而杜绝欺骗诬陷,敬奉鬼神而禁绝淫滥祭祀,那么不求富而国家富裕,不求安定而自己安定。外可打败元凶祸首,内可振兴颓废习俗,名声高过春秋五霸,道义冠于上古八元。至于计算民间里巷,制定房屋结构,增加酒曲,检查田地,这些对于建邦立国,恐怕不是迫切的事情。
【注】掌书记李袭吉向李克用进献建国安邦的策略:崇尚德政,爱护百姓;去掉奢侈,简省劳役;设置险要,巩固边境;训练军队,致力农耕。
物不极则不返,恶不极则不亡。
【译文】事物不到极点就不会走向反面,坏人不到极点就不会灭亡。
【注】李克用被朱全忠围困之后,其子李存勖向他陈述自己对世事的看法。
履霜坚冰至。为国家者,防微杜渐,可不慎其始哉!
【译文】行于霜上便知道严寒冰冻将要到来。治理国家的人,应防微杜渐,怎么能不重视隐患之始呢!
【注】司马光引用《易经》上的话,说明为政应该防微杜渐的道理。
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宽赦;如此,虽使之专横,孰敢焉!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剃而禽狝之,能无乱乎!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篡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蠹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斯之谓矣!
【译文】倘若宦官有人犯罪,小罪就惩罚他,大罪就杀死他,不予宽恕赦免。这样,即使让他专横跋扈,又有谁敢呢?怎么能够不详察善恶,不区别是非,想要像割除蔓草、捕杀禽兽那样除尽杀绝,能够没有祸乱吗!因此,袁绍实行屠杀于前,而董卓削弱汉室,崔胤重复杀戮于后,而朱全忠篡夺大唐,虽然痛快发泄了一时的愤恨,但国家也随着灭亡了。这如同厌恶衣服上的污垢就烧掉衣服,忧虑树木上的蛀虫就砍伐树木,那造成的损害不是更多吗!孔子说:"人如果不仁慈,痛恨过分,就要发生祸乱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注】司马光就唐朝末年宦官专权,论述避免宦官专权的策略,要区别是非善恶,依法刑罚,不可不问青红皂白滥开杀戮。
凡为天下者,万国皆属之耳目,安可以机数欺之!莫若推诚直致,虽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也。
【译文】凡治理天下的人,万国都耳目专注,哪里能够用心机权术欺骗蒙蔽他们呢!不如推心置腹直截了当,这样,虽然按日计算不充足,但按年计算就有余了。
【注】唐昭宗认为崔胤在权术方面胜过韩偓一筹。韩偓就此向唐昭宗陈述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治理天下要光明正大,不能用心机权术欺骗世人。
今四方分争,宜教民战。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干戈,是欲偃武而反招盗也。宜团结民兵,使之习战,自卫乡里。
【译文】现在四方纷争,应当教百姓熟习武艺。况且善良的人是惧怕法律禁令的,而不安分守已的人舞弄干戈,这是想禁止争斗反而招来盗贼啊!应当团结百姓士卒,让他们熟习武艺,各自保卫自己的家乡。
【注】吴国禁止百姓私藏武器,盗贼却越来越多。为此,御史台主簿京兆人卢枢向吴王陈述了自己的见解。
君臣沈湎,不忧国政,臣恐启北敌之谋。
【译文】君主大臣沉湎于酒,不担忧国家的政事,我担心这会促使北面敌人算计我们。
【注】前蜀主在怡神亭宴请亲近的大臣,酒后众人喧哗吵闹,为所欲为。知制诰京兆李龟祯为此劝说前蜀主。
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勿论;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译文】国家有不足惧的事情五件,有深可畏的事情六条:阴阳不协调不足惧,三星运行失常不足惧,小人传播讹言不足惧,山崩河涸不足惧,害虫伤害禾稼不足惧;贤人藏匿不出深可畏,四民迁业不安深可畏,上下通同作弊深可畏,廉耻之道消亡深可畏,诋毁赞誉混淆真伪深可畏,正直言论蔑闻深可畏。不足惧的事情愿陛下任其存在而不必多去计较;深可畏的事情愿陛下修治而不要差失。
【注】后唐大理少卿康澄上疏,陈述自己治理国家的见解和看法,他认为有五件事情不可怕,有六件事情是可怕的,皇上不必过多计较不可怕的,却要不失时机地处理好可怕的事。
兵民困苦,吾安可独乐!
【译文】军队和百姓生活困苦,我怎么可以独享逸乐!
【注】吴国徐知诰在得知吴国境内屡次遭受水火灾害时,说了如上这段话。
夫国之存亡,不专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
【译文】说起来国家的存亡,并不专靠厚赏,也在于修治法度,建立纪纲。
【注】后唐末帝搜敛民财,为赏赐军士,以挽救危亡,李专美劝谏他时说了这句话。
国家多难,未能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恶名耳;不若听其自便,事宁自还。
【译文】国家多难,不能当好百姓的主管,又禁止他们去求生,只能增加恶名;不如听其自便,事情安定了自然会归返。
【注】洛阳民众听说北方军事大败的消息后,惊惶不安,四出逃难。把守城门的军士禁止百姓出走。河南尹雍王石重美对此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帝王遇天灾多肆赦,谓之修德。借有二人坐狱遇赦,则曲者幸免,直者衔冤,冤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所以弭灾也。
【译文】帝王遇到天灾便频繁地实行大赦,称作修德。假设有两个人正在坐牢,遇上大赦,那就会出现不老实的人也能侥幸获免,而老实人却要含冤。冤气升闻于天,这正是招致天灾的原因,而不是要消除天灾啊。
【注】后晋左散骑常侍张允在《驳赦论》一文中表述他对遭遇天灾时,帝王施行大赦的见解,认为这样做不是什么"修德",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治国家者固不可无信。
【译文】治理国家的人一定不可以不讲求信用。
【注】司马光就李彦殉叛君杀母,晋高祖赦免其罪,发表自己的看法。
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杨思恭夺民衣食,使归怨于上,群臣莫敢言,四也。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乘虚相袭,六也。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延平诸津,征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宫室台榭,崇饰无度,十也。
【译文】兄弟之间互相攻战,违逆伤害天理,这是一。赋税征敛过于繁重,调用劳役没有节制,这是二。征集百姓服兵役,长久寄居他乡愁怨不尽,这是三。杨思恭掠夺民众衣食,而民众把怨恨归聚于主上,群臣不敢揭发指责,这是四。疆土狭隘,却过多设置州县,增添官吏,困扰百姓,这是五。修治道路,载运粮食,将要攻打汀州,却不考虑金陵的南唐、钱塘的吴越会乘着国家戍守虚乏来袭击,这是六。搜求有钱的人,输财多的补授官职,逃欠征赋的判受刑罚,这是七。向延平一带几条河道边的百姓,征收果、菜、鱼、米等税,获得的利益很少,而招来的怨恨却很大,这是八。我国同南唐、吴越相邻,建国称帝以来,没有通派使者,这是九。宫室台榭,崇尚华饰,没有节制,这是十。
【注】殷国的吏部尚书潘承祐上疏殷王延政,力陈危害天下的十种弊端。
陛下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己之文。
【译文】陛下刻石记功,不如降下哀痛的诏书;点染翰章歌颂美德,不如颁发责备自己的文告。
【注】黄河在滑州决口,后晋朝廷发动民夫大规模抢险,完成堵塞后,后晋出帝想刻碑记载此事。为此,中书舍人杨昭俭劝阻了他。
向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
【译文】过去陛下亲自率兵抗击胡人的进攻,战士受重伤的,也不过赏给数端布帛而已;现在艺人一说一笑合您的心意,就往往赏给数束丝帛、上万钱币,还有锦袍、银带。这些若让那些战士看见,怎能不抱怨?他们会说:"我们冒着刀锋剑刃,断筋折骨,竟不如人家一说一笑的功劳大啊!"这样下去,军队就将瓦解,陛下还靠谁来保卫国家呢?【注】后晋出帝在阻城获胜之后,以为天下太平,骄奢淫侈,无所不为。大臣桑维翰为此劝谏出帝,对重艺人轻将士的风气提出批评。
汉高祖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译文】后汉高祖杀害无辜的幽州士卒一千五百人,是不仁;引诱张琏投降而又杀死他,是不信;杜重威罪恶大却赦免了他,是不刑。仁用以团结大众,信用以执行命令,刑用以惩罚奸佞,失掉这三者,凭什么守卫国家!他的皇位不能延续,也是应该的!
【注】司马光就后汉高祖刘曷以不仁、不信手段夺取邺都,论述君主守卫国家的三个法宝:仁义、信用、法制。
国家府廪实,甲兵强,乃为急务。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
【译文】国家的府库仓廪要充实,兵力要强盛,这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文章礼乐,有什么值得介意!
【注】后汉制令枢密使杨邠上面所说的这段话,表明他的看法:国家当务之急是富国强兵,礼乐文章并不重要。
自古乱亡之国,必先坏其法制而后乱从之,此势之然也,五代之际是已。文珂、守恩皆汉大臣,而周太祖以一枢密使头子而易置之,如更戍卒。是时太祖未有无君之志,而所为如此者,盖习为常事,故文珂不敢违,守恩不敢拒。太祖既处之不疑,而汉廷君臣亦置而不问,岂非纲纪坏乱之极而至于此欤!是以善为天下虑者,不敢忽于微而常杜其渐也,可不戒哉!
【译文】自古动乱、灭亡的国家,一定是先破坏了它的法制,然后动乱随即而起,这是势所必然的,五代的时候正是这样。白文珂、王守恩都是后汉的大臣,而周太祖郭威当时仅用一个枢密使的宣头而将他们调任,就像更换戍卒一般。当时周太祖并没有无视君主的异志,但所以能这样干,是因为习为常事,所以白文珂不敢违背,王守恩不敢抗拒。太祖既然不怀疑这种干法,后汉朝廷的君臣也置之不问,这难道不是因朝纲法纪败坏混乱到了极点,而导致这种局面吗!所以说,善于为国家着想的人,不敢在小事上马虎,而要经常防微杜渐,能不警惕吗?【注】欧阳修撰文论述法律对于经邦治国的重要性,他认为,自古以来,动乱而亡的国家,一定是先破坏了法制,败坏了朝纲;而善于治国安邦的人,不可不警惕,不可在所谓"小事"上马虎从事,要经常防微杜渐。
吾尝为刘君僚佐,观其为政,无以逾人,非能减其租赋,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此亦众人所能为,但他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故汝人爱之如此。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
【译文】我曾经做过刘君的同僚,看他的为政,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不能削减租赋,免除徭役,只是能推广公正廉洁慈善仁爱的心并且实行罢了。这也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只是别人不做而只有刘君一人去做了,所以汝州百姓如此爱戴他。倘若天下各地方长官都能仿效刘君的作为,何患不像刘君那样获得民心呢!
【注】后汉汝州防御使刘审交生前政绩斐然,百姓们都很爱戴他。太师冯道就此事发表了如上看法。他认为刘审交为政最值得推崇的是:他能以公正廉洁做事,慈善仁爱之心待人,因此而获得民心。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况为大臣而无廉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译文】礼、义、廉、耻,是国家赖以生存的四条纲维,这四条纲维不能张立,国家就灭亡。礼、义,是统治人民的根本大法;廉、耻,是安身立命的基本节操。况且身为大臣而毫无廉耻,天下岂有不乱,国家岂有不亡的啊!我读冯道《长乐老叙》,看他的自述不讲礼义廉耻,反以为荣耀,真可谓是毫无廉耻的人了,那天下国家的命运也就可以知晓了。
【注】欧阳修撰文论述国家赖以生存的四条原则,即礼、义、廉、耻。礼、义是统治人民的根本大法,廉、耻是安身之命的基本节操。
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隐诚信,所以结其心也;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也;时使名薄敛,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
【译文】当开始丧失国土时,没有不是因为君主昏庸臣子奸邪,军队骄横百姓穷困,奸人乱党在朝内炙手可热,强将武夫在上面横行霸道,由小变大,积微成著。如今要收复失地,只不过反其道而行之罢了。召进贤人斥退坏人,是收罗人才的办法;布施恩泽讲究信用,是团结人心的办法;奖赏功劳惩罚罪过,是鼓励大家贡献力量的办法;革除奢侈节约费用,是增加财富的办法;按时使用民力,减少赋税,是使百姓富足的办法。等到群贤毕集,政事理顺,财用充足,人民归附,然后起兵而使用他们,千秋功业没有不成功的了!
【注】后周世宗向宰相们征求经邦治国的方略,比部司郎中王朴在他进献的策略中说了如上这段话,提出五项为政措施。
礼以检形,乐以治心;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礼乐修于上,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夫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既成,复能感人之心。
【译文】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订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注】后周世宗向通晓音律的王朴询问雅乐之事,王朴对世宗说了如上这番话,他认为,礼乐的主要作用,是感化人的心灵,陶冶人的情操,对治理国家是很有用的。
《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世宗近之矣。
【译文】《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坦坦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感怀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注】司马光引用《尚书》中的话,说明他对后周世宗政绩的评价。此评价甚高。
自古用文武才略者为辅佐,岂尽由科第邪!
【译文】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
【注】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与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是科班出身,不可以担任宰相。为此,后周世宗表述了自己的看法。可谓"不拘一格降人才"!
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译文】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制,礼制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又是匡正名分。
【注】司马光在《通鉴》开篇即论述了天子之职,在于维护礼制,分清等级,匡正名分。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译文】由此可见,国家应当珍视的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要成为您的敌人了。
【注】魏武侯乘船顺黄河而下,认为黄河险要而美丽,是国中之宝。大将吴起追忆历史上的教训后谈了这段话,进谏君主要修德政。
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
【译文】国君你发号施令,自以为是,卿大夫们没有人敢指出你的错误;卿大夫说话也自以为是,而士人百姓没人敢纠正他们的错误。君臣既然骄横自得,下属又同声颂扬逢迎,说好话的人便青云直上,指出错误的人则大祸临头,这样,怎么会有好的结果!
【注】子思向卫侯提出,卫国一天不如一天的原因在于君臣均自以为是,说好话便青云直上,而提建议则大祸临头,这样就助长了阿谀逢迎之风,国势岂能不衰。所以,为君者要虚心谨慎,听取不同意见。
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善者反之,欺其邻国,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所利不能药其所伤,所获不能补其所亡,岂不哀哉!
【译文】信誉,是君主至高无上的法宝。国家靠人民来保卫,人民靠信誉来保护;不讲信誉无法使人民服从,没有人民便无法维持国家。所以古代成就王道者不欺骗天下,建立霸业者不欺骗四方邻国,善于治国者不欺骗人民,善于治家者不欺骗亲人。而蠢人则反其道而行之,欺骗邻国,欺骗百姓,甚至欺骗兄弟、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致一败涂地。靠欺骗所占的一点便宜救不了致命之伤,所得到的远远少于失去的,这岂不令人痛心!
【注】公孙鞅变法,为确保法令的实施,他立木为示,奖赏惩罚严格按法律办事。司马光评论,自古以来,成就大业者不欺骗天下,善于治国者不欺骗人民,信誉是为君治国至高无上的法宝。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译文】一千个人唯唯诺诺,不如有一个人敢于直言不讳。
【注】赵良对秦宰相商鞅说,要让人讲真话。
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能让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
【译文】人们称道尧是贤明君王,就是因为他能让出天下。现在燕王您要是把国家让给子之,就能与尧有同样的名声。
【注】燕国大夫鹿毛寿劝燕王让位于子之,他用尧舜禅让的例子说明贤明的君王不恋权势,及时让后人接班,赢得千古美名,因为他们是真正为国家社稷长治久安着想。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译文】所以治理国家的君主如果提倡礼义,就可以称王,树立信誉就可以称霸,玩弄权术则必然灭亡。
【注】这是司马光引用荀子的评论来总结齐滑王失败的教训。
王者以仁义为丽,道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天下未定,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以示子孙,其末流犹人于淫靡,况示之以侈乎!
【译文】统治天下的人以仁义为号召,以道德为权威,还不曾听说过有依靠宫室规模来镇服天下的。天下尚未安定,理当克制自己、节俭用度,为百姓的危难疾苦奔走,现却反倒以营建宫室为先任,这怎么可以说是明白自己应有的职责啊!从前大禹不注重营造宫室而夏桀仍修建奢华的倾宫。开创业绩把基业传给后代的君王,尽管身体力行于节俭为子孙作出表率,而他们的末代继承人依旧还是沦落于骄奢淫逸之中,就更别说是向后代子孙显示豪华侈靡之风了!
【注】丞相萧何为刘邦营建豪华的未央宫,刘邦怒,萧何说这是为了充分显示帝王的威严。司马光为此有上述评论,指出,治理天下,树立权威,是靠仁义道德,没听说有靠宫室豪华来树威立国的!
过者,人之所必不免也;惟圣贤为能知而改之。古之圣王,患其有过而不自知也,故设诽谤之木,置敢谏之鼓;岂畏百姓之闻其过哉!
【译文】错误,是人人都无法避免的;但只有圣贤之人能做到有错必改。古代圣明的君主,怕自己有错误不知道,所以设置批评君主的诽谤木和劝君主的敢谏鼓,哪里有怕百姓知道自己过错的呢!
【注】汉惠帝办了错事,想改正,叔孙通却说:天子不能有错误,反对惠帝改正。为此司马光议论道,古代圣明的君主,都是能做到知错必改的,哪有不改错之理。
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万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哀人父子,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谓天下何!
【译文】朕听说,天下万物只要有生命,没有不死的;死是天地之间的常理,是万物消长的自然规则,有什么值得特别悲哀的呢!现在这个时代,世人都乐于长生而厌恶死亡,为了追求厚葬而不惜倾家荡产,为了强调服丧尽孝而损害身体健康,朕很不赞成这些做法。况且,朕本人确实没有什么德行,没有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现在死了,如果让臣民们长期地为朕服丧哭祭,遭受寒冬酷暑的磨难,使天下父子悲哀伤心,使老人流涕感伤,减少了他们的饮食,停止了对鬼神的祭祀,这正是加重了朕的失德,朕怎能对得起天下的人呢!
【注】汉文帝去世前留下遗诏,要求薄葬。在中国历史上,汉文帝算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他这篇遗诏证明他能够实事求是,体恤民生。
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
【译文】国家的兴亡治乱在于君主自己,只要不是天意要改朝换代,统治权就不会丧失;君主的作为悖理错误,就会丧失统治地位。做君主的人,首先端正自己的思想,然后才能用以整肃朝廷,整肃了朝廷才能用以整肃百官,整肃了百官才能用以整肃天下百姓,整肃了天下百姓才能用以整肃四方的夷狄各族。
【注】汉武帝亲自出题,围绕着古今治理天下的"道",进行考试,以选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的人士。广川人董仲舒从多方面论述了"道",这是他阐述的为君之道,国家兴亡治乱在于君主,君主首先要端正自己,率先垂范,方可治天下,安国家。
为治者不至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译文】治理天下的人,可贵之处不在于他多说什么,只看努力实干得怎样罢了。
【注】汉武帝向申公询问为君治国的谋略,申公这样回答了武帝,强调对治国之人不看说了些什么,看他干得怎么样。
为人君者,动静举措不可不慎,发于中必形于外,天下无不知之。
【译文】作为君主,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不特别慎重,内心想的事,表面上必然会带出来,从而也必然会使天下人都知道。
【注】司马光认为汉武帝将钩弋宫门改名为尧母门的做法不妥,故有此论。
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
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译文】古代的圣明君主,为教养太子,总是选择正派敦厚、品质优良的人作为太子的老师和朋友,让他们与太子朝夕相处。使太子的前后左右都是正人君子,出入起居无不合于礼法正道。即使如此,有的人仍难免陷于淫邪放纵,从而招致祸患,最终身败名裂。而今,汉武帝为了顺从太子的爱好,竟让他自己延揽门客。岂不知正直的人往往难于亲近,而阿谀奉承的人则容易结交为友,这本是人之常情,太子的没有好结果是理所应当的了!
【注】戾太子兵败自杀,司马光批评汉武帝没能为太子选择品质好、正派敦厚的人作为老师和朋友,忽视了对太子的教育和培养,太子的结果是必然的。
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
【译文】我听说圣明的君王治理国政,奖赏不回避仇人,惩罚不区分骨肉。《尚书》上说:"不偏袒,不结党,圣王之道坦荡荡。"这两项原则是古代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五帝所看重,而夏禹、商汤、周文王三王所难以做到的,如今陛下做到了,这是国家之福。
【注】汉武帝处死昭平君,待诏官东方朔赞赏汉武帝能申明国家大义,按法律办事。
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
【译文】这可以证明:治和乱,荣和辱,首先在于人主信任什么人。已经信任贤能,就要坚持,而不再动摇。《诗经》说:"我的心虽非磐石,但却不可转动。"说明坚持善行的忠实态度。
【注】中书令石显在元帝面前诽谤他人,刘向上疏陈述,朝臣互相攻击排斥是政治不安定的原因,为君者要信任贤能,绝不动摇。
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
【译文】圣明君王的作为,无论动静,周旋于天地之间,奉天之命,承亲之意,当朝处理国事,面对群臣,事事都有节制法度,以便发扬人伦的美德。敬重小心,是侍奉上天的仪容,和悦恭顺敬谨,是事奉祖先的礼仪。严以律己,正直谨慎,是统御文武百官的原则。给予恩惠,和颜悦色,是待下的态度。举止行为,凡事都遵循一定的礼仪,因而在形貌上就是一派仁义气象,一举一动都可以成为效法的榜样。
【注】丞相匡衡上书新登基的汉成帝,阐述为君者处理国事,面对群臣,事事都有节制法度,发扬人伦美德。
辟四门,明四目。
【译文】四门大开,招揽贤才,肯观四方,心明眼亮。
【注】九江人南昌尉梅福上疏汉成帝,提出招贤与纳谏的重要。
臣闻人君不可以不学。光武皇帝受命中兴,东西诛战,不遑启处,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孝明皇帝庶政万机,无不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欣。……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
【译文】我听说,君主不可以不学习。光武皇帝承受天命,使汉朝中兴,东征西伐,顾不上安居休息。但他仍然放下武器,讲说儒家学问;停鞍歇马,讨论圣人之道。孝明皇帝日理万机,事事经心,但却爱好古籍,留意儒家经典,每当行过飨射礼——在学校举办宴会和射箭比赛之后,都坐在正位上,亲自讲解经书,儒生们则一同聆听,四方都欢欣喜悦。……因此,每当人们称颂盛世的时候,都谈到明帝永平年代。
【注】因儒家学风日渐衰颓,尚书郎樊准上疏谈论儒学与盛世的关系,劝谏汉殇帝效仿先皇重视儒家经典,努力学习和理解。
古之帝王所以笃化美俗,率民为善,因其自然而不夺其情……【译文】古代的帝王所以能使美好的风俗更为淳厚,率领百姓向善,是由于顺其自然而不强行剥夺人的感情……【注】东汉建光年间,朝臣们进行大臣是否应该守丧三年的辩论,袁宏为此发表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认为应顺其自然,不勉强别人的感情。
臣闻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惟陛下远谗谀之人,纳窖謇之士,则灾变可除。
【译文】我听说,皇帝左右的人,都是商量政事和德教的。与善人相处,则每天都能听到有益的训勉;跟着恶人一起游娱,则每天都要产生邪恶之情。但愿陛下疏远好进谗言和阿谀奉承的小人,接纳忠贞的人士,则灾变可以消除。
【注】汉桓帝经常和当年的旧友邓万世一起游玩嬉戏,上下亲昵,不讲礼仪,侍中爰延上疏劝谏,希望桓帝疏远小人,亲近忠良。
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日守成,实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
以贵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蒲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
又宜数引见佐史。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情;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
【译文】天下时事,十分艰难,家事国事,关系重大。虽说是继承并保住现成的基业,实际上也还是相当不容易。国家的兴隆或衰落,安定或危覆都在于我们的努力,怎么可以不感到王业艰难而寻求治国之道,从而对自己肩负的重担惶恐不安呢!
至于讯案断狱,大多要当时裁决,很难事先做周到的考虑,当然,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在审讯的时候,要虚心听取各方面的陈述,千万谨慎处置,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强加于人。平时做事能择善而从,自己就会获得好的声誉,切不可一意孤行,来炫耀自己的独断和英明。
名分一定要谨慎珍惜,不可以随便赏给他人;对亲近的人封赐爵位,则更应再三考虑定夺。
凭权势欺凌别人,别人自然不服;用威望统辖别人,别人便不会满意。
声色犬马,嬉戏游乐都不能过分。饮酒赌博、捕鱼狩猎,这一切都不应该做。日常用品、衣服饮食,都应有节制。新奇的服饰和器物,不应鼓励制作。
你还应该多多接见府中的官员。召见的次数少,就会彼此不亲近;不亲近,就没有办法知道官员们的思想感情;而不了解他们的思想感情,又怎么能知道民间的具体情况呢!
【注】这是宋文帝刘义隆写给江夏王刘义恭的信,论及治国为君之道。
君、父一也。父有过,子何不作书于众中谏之?而于私室屏处谏者,岂非不欲其父之恶彰于外邪!至于事君,何独不然。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乎!如高允者,乃忠臣也。朕有过,未尝不面言,至有朕所不堪闻者,允皆无所避。朕知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
【译文】君主和父亲是完全一样的。父亲有错,儿子为什么不把它写于纸上,在大庭广众之中进行劝谏?而私下于隐蔽之处劝谏,这难道不是由于不想让他父亲的过错昭彰在外使尽人皆知的缘故吗!至于说臣子事奉君主,又何尝不是如此?君主有了过失,作为臣子,不能够当面直言陈说,而要上书进行公开劝谏,这是想要显扬君主的短处,表明自己的正直,这难道是一名忠臣所应做的事吗?像高允那样的人,才是地地道道的忠君之臣。朕有了过失,他没有不当面直接批评的,甚至有时一些话朕已难以接受,高允却都不加回避。朕由此知道了自己的过失,但天下人却不知道,这能不说是忠心吗?【注】北魏文成帝称赞大臣高允敢于进言,而又不使君主的过失昭彰于世,认为这才是忠臣。对帝王有意见,不公开批评,给君主留面子,而在私下进谏,让其知道自己的过失,这样的官员是忠臣,难道像魏徵那样对皇上太宗犯颜直谏,不留情面的官员就不算忠臣吗?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旁孽;推诚嬖狎,疾恶父兄。前乘覆车,后来并辔。
【译文】亡国之君,没有一个不是先砍断本枝,而去养育旁枝,对邪恶的亲信推心置腹,对父亲或兄弟却深恶痛绝的。前面的车子翻了,后面的车子仍并驾齐驱。
【注】这是史家裴子野就刘宋皇室内自相残杀而总结出的教训。
陛下若戒前车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
【译文】陛下倘若能鉴戒前车之失,再加上待人宽厚仁和,即使国家已经垂危也可以安定下来;倘若陛下重蹈覆辙,即使国家原本安定也必会招致危亡。
【注】这是南齐人刘球应齐高帝之请而陈述的治国为君之道,希望高帝记取历史之鉴,待人宽厚仁和。
应天以实不以文。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若灾眚在我,禳之何益!
【译文】顺应天象在于实际,而不在于虚饰。我克制自己的欲望谋求为政清明,希望发扬光大仁爱之政。如果灾难是由我造成的,祭祷除灾又有什么用处!
【注】南齐一些朝廷官员认为天体运行失调,请求齐武帝禳除灾害。齐武帝不以为然,认为祭祷并不能解除灾难。
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远如视迩,在境如在庭。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是以先王筵纩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废耳目之近用,推聪明于四远也。彼废疾者宜养,当命有司均之于境内;今独施于道路之所遇,则所遗者多矣,其为仁也,不亦微乎!况赦罪人以桡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
【译文】人主和国家的关系,就好像是同一个躯体,看远处犹如看近处,在边境犹如在朝中。推举贤能之才以充任各种官职;修明政治以为百姓谋求福利,那么自己疆界内的百姓就没有不各得其所的了。因此,以前的君王用丝棉堵住耳朵,用帽穗遮住眼睛,就是为了不使自己的耳朵、眼睛只听近处的声音、只看眼前的东西,而是将自己的耳力、目力延推至遥远的四面八方啊。那些残疾有病之人,应予扶养,当命有关部门把这种恩泽平均到全国境内所有残疾有病人员的身上。如今,只是对在路上遇见的几个人施舍一下,那么被遗漏的人就太多了,所施的仁爱,不是也太轻微了吗?何况赦免犯罪的人,却破坏了有关部门颁布的法令,这就更不是君王所应该做的事了。
【注】这是司马光对北魏孝文帝为君为政之道的评论。
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可有所私。
【译文】国君以天下为家,不应该有所偏私。
【注】北魏大臣韩显宗给孝文帝上书,讲为君者应以天下为家,不可有私利。
夫爵禄废置,杀生予夺,人君所以驭臣之大柄也。是故先王之制,虽有亲、故、贤、能、功、贵、勤、宾,苟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议于槐棘之下,可赦则赦,可宥则宥,可刑则刑,可杀则杀;轻重视情,宽猛随时。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及魏则不然,勋贵之臣,往往豫许之以不死;彼骄而触罪,又从而杀之。是以不信之令诱之使陷于死地也。刑政之失,无此为大焉!
【译文】给予或剥夺爵位、俸禄,掌管生杀予夺之权力,这是做皇帝的人驾驭臣下们的重要手段。所以先王们裁定的制度,虽然有亲、故、贤、能、功、贵、勤、宾等所谓"八议",但是如果臣下犯有罪行,并不直接赦免,而是一定要通过刑法部门来商议,可以赦免则赦免,可以宽大则宽大,可以判刑则判刑,可以处死则处死,惩罚的轻与重根据实情而定,处理的宽与严随时机变化而有所不同。因此,国君得以施行仁恩而又不失其威严,臣子可以得到免罪而又不敢以此自恃。到了北魏却不是这样了,对于功勋显贵的大臣,往往预先许以终生不被处死,但当其人因此而自骄触法犯罪,则又被处死。这正是以言而无信的允诺诱惑人,使之陷于死地啊。刑法政治的过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注】针对北魏孝文帝驭下失策的例子,司马光对为君之道发表评述,认为奖赏刑罚都是皇帝驾驭群臣的手段,但不能随心所欲,而是依照法律制度裁定。
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
【译文】一国之主患在不能用心公平,以诚待人。
如果能做到这两点,即使是胡、越之人也可以使他们成为兄弟了。
【注】北魏孝文帝为政清廉,知人善任,精心庶务,他常对大臣们讲,为君之道关键是以诚待人,用心公平。
知而不言,不忠;不知而不言,不智也。
【译文】知而不言,是为不忠;不知而不言,是为不智。
【注】南齐大臣崔偃给齐和帝的上疏,为大臣萧颖胄、萧详辩解,认为他们是忠臣。
夫一家之长,必惠养子孙,天下之君,必惠养兆民。未有为人父母而吝其醯醯,富有群生而榷其一物者也。
【译文】一家之长,必须惠养他的子孙,天下之君,必须惠养万民,没有作为父母却吝啬醋、酱,富有天下万物却专占一物的。
【注】北魏大臣甄琛向梁武帝劝谏,认为应解除盐池禁令,与民共享其利。
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译文】君子之于正道,不能稍微有所偏离,也不可有半步过失啊。以昭明太子这样的仁孝之子,以梁武帝这样的慈爱之君,一旦生出一点嫌疑猜忌之心,不但太子因忧而致死,祸害还延及后代子孙。昭明太子本为求吉反而得凶,以致无法洗刷自己的冤屈,人们能不深深引以为戒吗!所以对于那些诡诞骗人之徒,奇异邪佞之术,君子要敬而远之。
【注】梁武帝父子因相信诡诞奇邪之术而致父子失和,司马光为此发出感慨,君子应走正道,对邪佞之术、诡诞之徒要提高警惕,敬而远之。
君遇臣不以礼则无反服,是以汤之民不哭桀,周武之民不服纣。
【译文】君主如果对臣子不以礼相待,那么在他死后,臣子就不用再为他服丧,所以商汤的百姓不哭吊夏朝的桀王,周武王的百姓也不为商朝的纣王服丧。
【注】东魏丞相高欢认为应该为魏孝武帝服丧,太学博士潘崇和讲了这番话,表示反对。
畜狗求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
【译文】养狗就是为了让它叫,现在要是因为一条狗叫了几声便杀掉它,恐怕将来再也没有能叫的狗了。
【注】东魏大臣宋游道上疏孝静帝,批评尚书省的失误,遭到权臣殴打、弹劾,黄门侍郎杨愔以狗吠之喻为其辩护。
梁高祖之不终也,宜哉!夫人君听纳之失,在于从 ;人臣献替之病,在于烦碎。是以明主守要道以御万机之本,忠臣陈大礼以格君心之非,故身不劳而收功远,言至约而为益大也。
【译文】梁武帝不得善终,是应该的。国君之所以在听取意见、接纳进谏方面出现过失,就是因为只注意琐碎细小的事情而乱了大政。大臣进谏时所犯的毛病,也在于烦琐。因此贤明的君主要抓住最主要的问题以驾驭万事之本。忠心耿耿的大臣要陈述大的方针政策来劝阻君主想得不对之处,所以作为君主不需亲自动手操劳就能取得大的功效,作为臣子说得简明扼要便能收到大的效益。
【注】这是司马光在评论梁武帝拒绝大臣贺琛进谏时说了以上这番话,认为贤明的君主要广开言路,接纳进谏,抓住大事,驾驭全局,梁武帝拒绝批评,不得善终不是偶然的。
木受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明王虚心纳谏以知得失,天下乃安。
去食去兵,信不可去。愿陛下守信勿失。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言行者,立身之基,愿陛下三思而言,九虑而行,勿使有过。天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莫不知,愿陛下慎之。
【译文】木材用绳墨画量就直正,帝王听从规劝就圣明。贤明的帝王虚心纳谏以知自己的得失,天下就能安定。
可以失去粮食和军队,但不可失去信用;望陛下守信用勿失去。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那么做好事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多,做坏事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少。
言论和行为是立身的根本。望陛下三思而言,九虑而行,不要发生过错。天子的过错,犹如日食和月食,人没有不知道的,希望陛下一定要谨慎从事。
【注】北周武帝向大臣于谨请教治理国家的道理,于谨讲了上述的话,涉及为君者要注意的诸多方面,如虚心纳谏,勿失信用,赏罚分明,言行谨慎等等。
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
【译文】做帝王者,应该恭奉上天,爱民如子,减省嗜欲侈靡,疏远谄媚佞臣,天未明就穿衣起床,天已晚还没吃饭。如此才能恩泽布施于天下海内,福庆流传于子孙后代。
【注】南陈大臣傅縴受诬入狱,在狱中,他对听信谗言的陈后主作此直言劝谏。
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长久者。
【译文】自古以来帝王无一喜好奢侈而能长久的。
【注】隋文帝告诫太子杨勇要戒奢侈。
昔辛伯念周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贰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国,乱之本也。"人主诚能慎此四者,乱何自生哉!
【译文】从前辛伯劝告周桓公说:"内宠姬妾地位与皇后相等;外宠重臣与皇帝一样也可发号施令;庶子与嫡子相匹敌,大都城与国家的势力相抗衡,这些都是动乱之源。"作为人主如果真能在这四方面慎重从事,动乱怎么能自动发生呢?【注】这是司马光就隋文帝在处理几个儿子的问题上举措失当,授予他们的权力过大,致使他们最终都未能寿终正寝的史事而总结出的为君治国之道。
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愿陛下慎之。
【译文】隋朝因为君主不愿听到批评而丧失了天下。陛下兴起于晋阳,远近响应,不到一年就登上帝位,只知道得天下容易,却不知隋朝失天下也不难。臣以为应当改变隋朝的做法,尽量了解下面的民情。凡是人君的言行,不能不慎重。……好的与不好的习惯,每天接触一点,很容易改变人的性情。皇太子、诸王,身边的官吏,应当谨慎挑选合适的人选;那种门风不能和睦相处,为人历来没有德行,专好奢侈糜烂、好乐舞娱乐游猎的人,都不能让他们接近皇太子和诸王。从古到今,骨肉亲人不和、分离,以致败国亡家,没有不是由于身边亲近的人离间造成的。望陛下慎重对待。
【注】唐万年县法曹孙伏伽上表李渊,提出此以隋为鉴,善为国政,摒绝奢靡,慎重择人,以求安定的治国之策。
受命之主,发号出令,为子孙法;一不中理,则为厉阶。今高祖曰"业已授之,不可追",苟授之而是,则已;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欤!君人之道,不得不以“业已授之”为诫哉!
【译文】受天命的人主,发出号令,要作为子孙后代的法则;一旦不合常规,就会成为祸端。现在高祖说:“业已授予他官衔,不可追回。”如果授予的对,可以不追;授予的不对,为什么不可以追回呢?君主之道,不能不以“业已授之”为鉴戒呀!
【注】这是陈岳评论唐高祖李渊任用乐工为官时所讲的话。他认为君主为政要慎重,如不合常规,就会成为祸端。
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译文】君主大公无私,所以能使天下人心服。朕与你们平日的衣食都取自百姓。因此设官吏定职守都是为了百姓,理应选择贤才,量才使能,怎么能以新人旧人来作为选拔人才的先后顺序呢?如果新人有贤能,故旧无贤能,怎么可以放弃新人而径取故旧呢!现在你们不论其贤能与否而只是怨声不断,这岂是为政之道?【注】唐太宗在与群臣议定开国有功之臣的爵位田邑时,有人强调是"旧臣",有人争功。唐太宗不徇私情,坚持用人必须依据才能而不能以新旧为标准。
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
【译文】君主依靠国家,国家仰仗百姓。苛剥百姓来奉养君主,如同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而身死,君主富了而国家灭亡。所以君主的忧虑,不来自于外面,而常在于自身。凡是欲望强烈则花费过大,花费过大则赋役繁重,赋役繁重则百姓愁苦,百姓愁苦则国家危亡,国家危亡则君主地位不保。
【注】这是唐太宗对为君之道的议论。他认为君主必须克己之欲,不要对百姓过于苛刻,否则国家必然危亡,君主也无法保全。
隋主好自专庶务,不任群臣;群臣恐惧,唯知禀受奉行而已,莫之敢违。以一个之智决天下之务,借使得失相半,乖谬已多,下谀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诚能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何忧不治!又,臣观隋末乱离,其欲争天下者不过十余人而已,其余皆保乡党、全妻子,以待有道而归之耳。乃知百姓好乱者亦鲜,但人主不能安之耳。
【译文】隋朝皇帝好独揽各种政务,而不委任给群臣;群臣内心恐惧,只知道秉承旨意加以执行,没有人敢违命不遵。然而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即使得失参半,乖谬失误之处已属不少,加上臣下谄谀皇上蒙蔽,国家不灭亡更待何时!陛下如能慎择群臣而让他们各司其事,自己高拱安坐、清和静穆,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据以实施刑罚赏赐,何忧国家不能治理得好!而且,我观察隋末大动乱,其中想要争夺天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其余大部分人都想保全宗族和妻子儿女,等待有道之君出现而归附他。由此可知百姓中希望天下大乱的人很少,只是由于君主不能安定他们罢了。
【注】唐太宗请唐景州录事参军张去素,讲讲对为君为政的看法,张去素说了这番话,劝谏皇上能慎择群臣,让他们各司其职,根据他们的成败得失,实施赏赐或责罚。
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勿没没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莊纩塞耳而听于无声。
【译文】圣人上承天命,拯黎民于水火,救时世之危难。所以以一个人来治理天下,而不以天下专奉一人。
既不要无声无息而致昏暗糊涂,也不要苛察一切而求明晰,而是虽有冠冕的前旒挡住眼睛却能看到未形成的事物,虽有黄棉塞住耳朵却能听到无声之处的动静。
【注】此为唐大臣张蕴古进呈给太宗李世民的《大宝箴》中陈述的为君治国之道。
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
【译文】古人说过:君主贤明则臣下多直言。裴矩在隋朝是位佞臣而在唐则是忠臣,不是他的品性有所改变。君主讨厌听人揭短,则大臣的忠诚便转化为谄媚;君主乐意听到直言劝谏,则谄媚又转化为忠诚。由此可知君主如同测影的表,大臣便似影子,表一动则影子随之而动。
【注】司马光比较裴矩在隋唐两朝的表现,总结出这番道理,所以说臣下的表现往往与君主的好恶相关,君主贤明则臣下敢直言,君主昏聩臣下则易谄媚。
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
【译文】君主是水的源头;大臣是水的支流。混浊了源头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是不可能的事。君主自己先行伪诈,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朕以至诚之心治理天下,看见前代帝王喜好用权谋小计来对待臣下,常常觉得可鄙。
【注】唐贞观元年,有人上疏唐太宗劝他用权谋来考验臣下的忠奸,唐太宗驳斥这种说法,认为应以至诚之心治理天下。
臣闻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俱存形迹,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
【译文】我听说君主与臣下一体,应彼此竭诚相待。如果上下都追求留下行为的痕迹,那么国家的兴亡就难以预料了。
【注】唐太宗派人责备魏徵应留下行为的痕迹,魏徵不同意这个说法,而直言上谏,认为君臣是一体,彼此应竭诚相待,何必要留下自己行为的痕迹呢!
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
【译文】人想要看见自己的形体,一定要借助于镜子;君主想自己知道过错,必然要善待忠正耿直的大臣。如果君主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大臣阿谀逢迎,君主失去了国家,大臣岂能独自保全!
【注】唐贞观元年,唐太宗希望多听到规劝之言,为了鼓励臣下进谏,对群臣讲了这番话。
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谤谛者,与人同利故也。秦始皇营宫室而人怨叛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靡丽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纵之不已,则危亡立至。朕欲营一殿,材用已具,鉴秦而止。
【译文】从前大禹凿山治水而百姓没有怨谤之言,是由于与民利益攸关的缘故。秦始皇营造宫室而百姓怨声载道,图谋反叛,是由于秦始皇损民以利己的缘故。奇珍异宝,本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假如放纵自己挥霍无度,那么国家就会立刻面临危亡。朕想要营造一座宫殿,材料已经齐备,有鉴于秦的灭亡,便停止了这项工程。
【注】此为唐贞观元年太宗以秦亡为鉴,戒己勿奢侈误国而对群臣所讲的话。
法者,陛下所与天下共也,非陛下所独有也。今仁轨坐轻罪而抵极刑,臣恐人无所措手足。
【译文】法律,是陛下与天下百姓共有的,并非陛下独有之物。现在裴仁轨犯罪较轻却处以极刑,我担心人们将无所适从。
【注】唐贞观元年,郇县县令裴仁轨犯法,但罪不当死,唐太宗却要处他以死刑。殿中侍御史李乾祐为此劝谏唐太宗,量刑要得当。因为法律不是皇上私有之物,要依法处置。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欢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拥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
【译文】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才能明辨是非,听信一方面的意见,就要做出错误的判断。从前尧帝体恤下情,询问民间疾苦,所以能够听到有苗的恶行;舜帝耳聪目明,所以共工、鲧、欢兜不能掩匿罪过。
秦二世偏信赵高,导致望夷宫自杀的灾祸;梁武帝偏信朱异,自取台城的羞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遭致彭城阁的变故。所以君主善于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则亲贵大臣就无法阻塞言路,下情也得以上达。
【注】唐太宗问魏徵,君主应怎样做才能称为明君。魏徵借机向太宗阐述为君治国之道,君主善于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才能明辨是非,这样才能成为明君。
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监临,下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
【译文】人们都说君主至为尊贵,行事无所顾忌。朕则并非如此,上怕皇天的监督,下惧群臣的注视,兢兢业业,还怕不符合上天的意旨和百姓的期望。
【注】这是唐太宗为表明自己是一个贤君明主而对亲近大臣所讲述的为君之道。
上谓侍臣曰:"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行事何其反也!"魏徵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故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上曰:"前事不远,吾属之师也!"【译文】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朕翻阅《隋炀帝集》,见其文辞深奥博雅,也知道推崇尧、舜而非议桀、纣,然而其做事为何与其文章相反呢?”魏徵回答道:"君主虽然是圣哲之人,也应当虚心去接受别人的谏议,所以智慧的人奉献他的谋略,勇武之人竭尽其勇力。炀帝恃才自傲,骄矜自大,所以是口诵尧、舜的言语而身行桀、纣的作为,竟然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而至于覆灭。”太宗说:"前事不远,当成为我们的借鉴。”
【注】唐太宗与群臣探讨隋朝灭亡的原因,魏徵认为隋炀帝的拒谏和骄矜自大是原因之一,唐太宗表示赞同。
上问给事中孔颖达曰:“《论语》:‘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具释其义以对;且曰:"非独匹夫如是,帝王亦然。帝王内蕴神明,外当玄默,故《易》称‘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陵人,饰非拒谏,则下情不通,取亡之道也。”
【译文】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论语》说:‘有能力的人向无能力的人请教,知识丰富的人向知识匮乏的人请教;有学问像没学问一样,满腹知识像空无所有一样。'如何解释?”孔颖达完满地解释其本义,且说:"非独一般人如此,帝王也是这样。帝王内心的蕴含如神之明,但外表却当沉静无为,所以《易经》说‘以外表的蒙昧来修养贞正之德,用藏智于内的办法来治理民众'。假如身居至高无上的地位,炫耀自己的聪明,依恃才气,盛气凌人,掩饰错误,拒绝纳谏,那么就造成下情无法上达,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注】唐太宗让大臣孔颖达解释有关《论语》中的一些问题,孔颖达巧妙地借题发挥,向太宗阐述了这些道理:不管什么人,包括帝王也一样,如果恃才傲物,拒绝不同意见,都会造成言路不通,后果不堪设想。
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而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挹损,遇逸乐则思搏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可以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苦体以代百司之任哉!
【译文】君主善始者较多,能够善终的较少,难道是取天下容易而守成难吗?那是因为身处忧患则竭力尽心对待百姓,一俟安逸就骄横恣肆而轻薄怠慢。竭力尽心待人,则胡、越等族同心协力,轻薄怠慢,则亲属离心离德,即使以神威圣怒震动天下,臣下也都是表面顺从,内心不服。君主确实能够做到见到希望得到的东西则想到知足,将要兴缮营建的时候想到适可而止,身处危险的高处则想到谦卑,面临盈满则想着损益,遇见安逸享乐则想着克制,在平安的时候想到后患,防止受蒙蔽则想到延纳谏诤,痛恨谗言邪恶则想着端正自己,行爵赏时想着由于高兴而乱行封赏,施刑罚时想到会因为恼怒而滥施刑罚。君主常常思考着这十个方面,而选贤任能,这样就可以达到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费力以代行百官的职责呢!
【注】这是魏徵向唐太宗陈述的得天下之后的守成之道,共十个方面,请圣上思考践行。他认为,皇上做到这些,又能选贤任能,就不必事必躬亲自代行百官之职。
君能礼其臣,乃能尽其力。玄素虽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赞皇储,岂可复对群臣穷其门户!弃宿昔之思,成一朝之耻,使之郁结于怀,何以责其伏节死义乎!
【译文】君主如果能以礼对待臣下,臣下才能尽心竭力。张玄素虽然出身寒微,但陛下重视他的才能,擢升他为三品官,辅佐太子,怎么能再当着大臣们的面穷追他的出身呢!抛开往日的恩宠,造成一朝的羞耻,使他内心忧闷蓄积,又怎么能责令人家尽忠殉节呢?【注】唐太宗的作为让大臣张玄素窘迫,谏议大夫褚遂良劝唐太宗要礼待臣下,臣下才能心情舒畅,尽职效忠。
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党仁弘而欲赦之,是乱其法,上负于天。
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乱法,二也;善善未赏,恶恶未诛,三也。
【译文】法令是君主受命于上天所得,不可因私情而失信。如今朕偏袒党仁弘想要宽赦他,这是淆乱法度,有负于上天。
朕有三项罪过:识人而不能明察,是一罪;因私情淆乱法令,是二罪;亲近善人而未予赏赐,讨厌恶人而未予诛罚,是三罪。
【注】大臣党仁弘因贪污巨款,被处极刑,唐太宗怜其年老有功,想变通法令免其一死,后觉不妥,即于召见五品以上官员时,自责在处理这件事时的失误。太宗能遵从法度,不徇私情,作了自我批评,是为明君!
君治则善恶赏罚当,臣安得而乱之!苟为不治,纵暴愎谏,虽有良臣,将安所施!
【译文】君主清明则善恶赏罚得当,臣下如何能昏乱!如果不清明,放纵暴虐刚愎自用,即使有良臣在身旁,又有何作为!
【注】唐太宗询问君臣何者为治乱的关键,魏徵以此言作答,指出关键在于君主是否清明。
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凑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译文】君主只有一颗心,而攻其心的人却很多。有的以勇武力量,有的只凭口才,有的靠谄媚逢迎,有的用奸诈邪恶,有的以嗜好欲望,各类人凑在一起攻钻,各自兜售自己的一套,以图取得恩宠。君主稍有松懈,而接受其中的一类人,危亡就随之而来,这便是君主行事之难啊!
【注】这是唐太宗就如何成为贤明的君主,做到知人善任,不偏听偏信而发表的一番议论。
朕自立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逸,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译文】朕自从立李治为太子,遇见任何事情都亲加教诲,看见他用饭,就说:"你知道播种和收获的艰难,就能常吃上这些饭。"看见他骑马,就说:"你知道马也要劳逸结合,不要耗尽马的力量,就能经常骑着它。"看见他坐船,则说:"水能够载船,也能够翻船,百姓便如同这水,君主便如同这船。”见到他在树下休息,则说:"木头经过墨线处理才能正直,君主能纳谏才为圣君。”
【注】唐太宗教诲太子李治的为君治国之道,他以生动的比喻,说明深刻道理,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让太子懂得君主与百姓是船与水的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雠敌。
【译文】身为君主应该忧虑恩德不施及百姓,而不必对异族人横加猜忌。恩德普施,则四方异族可以使他们如同一家;多加猜忌,则亲骨肉也不免成为仇敌。
【注】群臣劝唐太宗不要把突厥人安置在离京师很近的河南,以防不测,唐太宗对他们讲了上述道理,即对四方异族,要普施恩德,不要过多猜忌。
自古帝王多疾胜己者,朕见人之善,若己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常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欲置诸怀,退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恶正直,阴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阵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
【译文】自古以来帝王大多忌妒能力超过自己的人,朕看见别人的长处,便如同看见自己有一样;人不可能全知全能,朕常常要扬其长避其短;君王们往往引进有才能的人便想着放置在自己怀抱,摒弃无能之辈则恨不能落井下石,朕看见有才能的人则非常敬重,遇见不肖者亦加怜悯,有才能与无才能的人能得其所;君王们大多讨厌正直之人,暗诛明杀,没有一个朝代不存在,朕自即位以来,正直的大臣在朝中比肩接踵,未曾贬黜斥责一人;自古以来帝王都尊贵中原,鄙视少数民族,惟独朕同样爱护他们,所以他们各个部族都像对待父母一样依赖朕。
【注】唐贞观二十一年,太宗总结自己在用人、纳谏、慎刑、安边等方面的经验,认为这些是自己取得成功的原因。唐太宗可谓古代帝王中的佼佼者、明白人。
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为下。吾居位以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顾我弘济苍生,其益多;肇造区夏,其功大。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堕;然比之尽美尽善,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且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译文】效法上等的,仅得其中,效法中等的,不免得其下。我即位以来,过失之处不少,锦绣珠玉不断于身前,又不停地修筑宫室台榭,犬马鹰鹘无论多远也要罗致来,游幸四方,使各地供给烦劳,这些都是我的大过失,千万不要认为正确而效法。但我普济苍生效益多,创建大唐基业功劳大,好处多损害少,所以百姓没有怨言;功劳大过失小,所以王业稳固;然而若是要求尽善尽美,实在是多有惭愧。你没有我这些功劳勤苦而承继我的富贵,竭力行善举,国家才仅得安定;如果骄奢怠惰,就自身难保。而且成功来之不易,败亡却可迅速招致,是指国家而言;失去容易得之较难,是指皇位;能不珍惜吗!能不谨慎吗!
【注】唐太宗在晚年写成《帝范》十二篇,赐给太子李治,从中向其传授修身治国的道理。他首先对自己执政中存在的过失自醒,由于创建了大唐基业,功大于过,百姓谅解,王业稳固;而作为继承者,立国无功,却享富贵,更应行善举,戒骄奢,要珍惜国家,谨慎行事。
天下未尝无贤,亦非群臣敢蔽贤也。比来公卿有所荐引,为谗者已指为朋党,滞淹者未获伸而在位者先获罪,是以各务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诚以待之,其谁不愿举所知!此在陛下,非在群臣也。
【译文】天下不是没有贤人,也不是群臣敢于掩蔽贤人。近来公卿若有所推荐,已被好进恶言的人指责为结党营私;滞留的贤者尚未得到进用,在位的人先已获罪,于是各人都务求缄口不言。陛下果真能诚心诚意对待他们,有谁不愿意推举所知道的贤人!这个问题关键在陛下,不在于群臣。
【注】唐高宗责备群臣不推荐人才,大臣李安期直言上谏,认为举贤与否的关键在高宗自己。
犯颜直谏,自古以为难。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
【译文】冒犯皇帝的威严,直言劝谏,自古以来就被认为很难做到。我以为遇到桀、纣则困难,遇到尧、舜则容易。现在依照法律不该处死的人而陛下特意杀他,这是法律不取信于人,人们将何所适从?【注】唐大臣权善才、范怀义二人犯罪,论罪只应除去名籍,但高宗却命处以死刑。狄仁杰为此劝谏高宗应依法处理。
陛下勤恤人隐,此诚苍生之福。然臣闻日食修德,月食修刑;亲君子,远小人,绝女谒,除谗慝,所谓修德也。君子耻言浮于行,苟推至诚而行之,不必数下制书也。
【译文】陛下尽力体恤人们的伤痛,这实在是天下苍生的福分。但是臣还听说天子在出现日食时应当修德,在出现月食时应当整饬刑罚。亲近君子,疏远小人,堵塞后宫请托之途,斥退邪恶小人,就是我们所说的修德。君子以言行不符为耻,倘若陛下出于诚心修德,就不必屡次下制书加以强调了。
【注】宋璟等人上奏唐玄宗,认为君子修德应言行相符。
圣人以道德为丽,仁义为乐;故虽茅茨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惟恐奉养之过以劳民费财。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玩,穷声技之巧,自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逾,非徒娱已,亦以夸人。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窬之心,卒政銮舆播越,生民涂炭。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盗之招也。
【译文】圣人都以道德为美,以仁义为乐;所以他们虽然住在以茅草做顶,黄土为台的房屋中,穿粗糙的衣服,吃菲薄的饭食,但不以简陋为耻,只是担心自己生活太奢侈而劳民伤财。唐玄宗倚仗着天下太平,不考虑会有后患,遍享耳目的欢娱,极尽歌舞精巧,认为帝王富贵都不如他,想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不只是娱乐自己,也借以向他人炫耀。却不知道强盗就在身旁,已有觊觎帝王宝座之心,以致最后落得仓皇出逃,生灵涂炭。于是才知君王追求豪华奢侈的生活并向他人夸耀,恰恰会招来强盗。
【注】唐玄宗以为天下太平,不考虑是否有隐患,极尽贪图享乐,歌舞升平,并向世人炫耀,岂不知埋藏了危机,落得仓皇出逃的后果。司马光以唐玄宗为例,发表了以上的议论,提倡圣人的美德。
且夫有国家者,赏善而诛恶,故为善者劝,为恶者惩。
【译文】拥有国家的君主,奖赏善举而惩处恶行,所以为善的人得到奖励,为恶的人受到惩罚。
【注】司马光论为君应赏罚分明。
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废则危;居重以驭轻,倒持则悖。
【译文】做天子的应该积蓄威严,昭示恩德,若是偏废,便有危险;应该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轻兵屯戍之地,如果轻重颠倒,便不合乎事理。
【注】翰林学士陆贽上奏唐德宗,认为为政者应该恩威并施,不可偏废。
天子之道,与天同方,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
【译文】天子的法则,与上天的法则是一样的。上天不会因为地上有恶劣的树木便停止万物生长,天子也不应该因为时常碰到小人便废弃听取和采纳意见。
【注】唐德宗就广开言路之事向陆贽询问,陆贽说了上面的话。
谏官不密自矜,信非忠厚,其于圣德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
侈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实,虑之以终,其用无他,唯善所在。
【译文】谏官建言不够周密而又自行夸耀,实在是不够忠厚,但这对于圣上的恩德本来也没有损害。如果陛下采纳直言劝谏而不拒绝,那么事情传出去恰可为陛下增加光彩;如果陛下拒绝直言规劝而不肯采纳,又怎么能够禁止事情不传出去?夸大的言辞没有效验,不必采用;质实的话语说在理上,不必拒绝。言辞笨拙但见效迅速的,不一定愚蠢;话语甜美利益厚重的,不一定聪明。这些结论都是经过对实际事物的考察和对最终结果的思索的,它们的用处也没有别的,只是为了善这个目的。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认为君主应有大度,容忍各种谏言,只要出于善言,就不必计较言辞。
今盗遍天下,舆驾播迁,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书诏无所避忌,臣虽愚陋,可以仰副圣情,庶令反侧之徒革心向化。
【译文】如今盗寇遍及天下,东驾流亡在外,陛下应当痛心地自动承担过失以感动人心。往昔成汤因加罪于自己而勃然兴起,楚昭王因讲了善言而复兴楚国。如果陛下肯于纠正过失,以言语向天下谢罪,让诏书写得没有任何闪避忌讳,我虽愚昧浅陋,但可以写得符合圣上的心意,大概能使反复无常之徒革心洗面,归向德化。
【注】唐德宗与陆贽一起商谈国家大事,陆贽对唐德宗说了上面的话,其意在劝德宗对失误承担责任,向天下谢罪,这样就可使人心归化。
若以谏争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以谏争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
假有意将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傥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招恶直之讥;黜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乃掩己过而过弥著,损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
【译文】假如认为谏诤是指责过失,那么剖除谏臣心脏的暴君不应被贤明的君主所怪罪;倘若认为谏诤是猎取名声,那么忘我尽忠的臣子不应在圣人的经典上给后人留下榜样。
即使是有意地指责过失,用谏诤猎取名声,但只要能够听到好的建议便去改过,遇见直言劝谏不予违逆,那么,人家所指责的过失,恰恰足以显扬陛下至善的品格,人家所猎取的名声,恰恰足以给陛下带来无穷的福气。陛下由此而得到的益处是太多了。倘若因被别人指责过错而恼怒,不肯改正,陛下便会招致厌恶直言的讥讽;贬斥别人猎取名声,不能包容,陛下便会蒙受违背谏言的毁谤。这便是掩盖自己的过失,而过失愈加显著;贬损别人的名声,而人家的名声越发显扬。果真这样去做,陛下所失去的就太大了。
【注】陆贽奏疏唐德宗,就为君应广开言路问题提出自己的建议,劝皇上要从善如流,只要是好的建议,就去改过,不必计较谏言者的用心。
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己必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贫不学俭。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
【译文】君主把整个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天下的资财都是他所拥有的。使天下的资财繁盛起来以赡养天下的百姓,自己也一定是快乐的。有的君主竟然还要经营私人储藏,这是凡夫俗浅的志趣啊。古人说过:贫穷的人不用学习节俭。一般说来,富有资财是产生奢侈欲望的根源。
【注】司马光就历史上唐德宗贪婪地聚敛财富一事发表评论,认为贪图资财是产生奢靡的根源。
王者待人以诚,有责怒而无猜嫌,有惩沮而无怨忌。斥远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则浸及威刑,不勉而复加黜削,虽屡进退,俱非爱憎。行法乃暂使左迁,念材而渐加进叙,又知复用,谁不增修!何忧乎乱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贬黜,便谓奸凶,恒处防闲之中,长从摈弃之例,则是悔过者无由自补,蕴才者终不见伸。凡人之情,穷则思变,含凄贪乱,或起于兹。
【译文】君王要以诚意对待众人,可以责备、恼怒臣下,但不能够猜疑他们;可以惩罚、阻止臣下,但不能够怨恨他们。将臣下斥逐远方,是为了警告他们没有恭谨听命;甄别并宽恕臣下的过失,是为了劝勉他们重新做人。不加警告,就会使臣下逐渐触犯刑法;不加劝勉,只会使臣下再遭贬黜。虽然君王屡次进用或罢黜臣下,但完全不是出于个人的好恶。执行法律,这是暂时让臣下降职,以后顾念臣下的才能,便又逐渐地加以提拔任用,臣下知道自己能够再次被起用,还有谁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呢!又何必为打乱常规而发愁,为留下遗憾而担心呢!如果因臣下被降职免官,便认为他们是奸邪凶恶的。永远将他们置于防备与禁阻之中,使他们长期废免,不得任用,这便是让悔改的人无法自行弥补过失,使蕴含着才华的人终究不能施展抱负。大凡人之常情,穷困潦倒,便希图变革;身境凄苦,便图谋作乱,变乱或许就是产生于此。
【注】唐德宗就颁布大赦令的事情询问陆贽,陆贽说了如上这段话。他认为,君王可以批评臣下,但不要猜疑他们;责罪臣下,但不要怨恨他们;执行法律,贬黜臣下,不是出于个人好恶,也不是一棍子打死,要给悔改的人弥补过失施展抱负的机会。
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夷,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叙;苟慎选天下贤材而委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何求不获哉!明主劳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能无为而治者也。
【译文】帝王对上承受着天地与国家赋予的使命,对下负有安抚百姓与周边民族和邦国的重任,朝夕忧心劳苦,本来不能够自图清闲,自求安逸。然而,君主与臣下是各有职分的,国家的法度是有一定的程序的。如果能够慎重地选拔天下的贤才,并且将重任托付给他们,当他们立功的时候便予以奖赏,当他们犯罪的时候便处以刑罚,选拔与任用出以公心,奖赏与惩罚不失信用,那还会有什么人不肯竭尽全力为朝廷办事呢,朝廷还会有什么寻求的目标不能实现呢!贤明的君主在寻求人才的时候是辛苦的,而在任用人才以后却是安逸的,这便是虞舜能够清静无为而使政治修明的原因啊。
【注】唐宪宗和宰相们一起谈论为君的道理,杜黄裳就此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国家的法度有一定的程序,君主与臣下各有自己的职责,关键是要选贤任能出以公心,赏罚分明不失信用。若此即可达到政治修明,基业稳定。
赏罚,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废。陛下践阵以来,惠泽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愿加严以振之。
【译文】奖赏与惩罚是人君的两大权柄,不能够将其中任何一方面废弃。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施行的恩泽够深厚的了。只是刑罚未能振举,朝廷内外官员松懈懒惰,希望更为严厉地执行刑法,以便使内外官员振作起来。
【注】中书侍郎李吉甫向唐宪宗阐述他对为君者使用奖赏与惩罚这两大权柄的看法,即二者不可偏废。
天子之于万国,能褒善而黜恶,抑强而扶弱,抚服而惩违,禁暴而诛乱,然后发号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率从也。
【译文】天子对于天下的诸侯各国来说,能够褒扬善良而贬斥邪恶,抑制强暴而扶持弱小,安抚降服而惩戒违逆,禁止暴虐而诛讨叛乱,然后发号施令,天下各地无不顺从。
【注】司马光就君主如何治理国家的方针、政策发表自己的看法。
陛下初临大宝,宜深念黎元。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
【译文】陛下刚刚登临皇帝宝座,应该多关心百姓的生活。国家有百姓,就像草木有根柢一样。如果秋天和冬天着力培育和灌溉,春天和夏天就能滋长繁茂。
【注】针对自然灾害频繁、农业歉收、民不聊生的状况,翰林学士卢携向唐德宗进言。
定天下者,非百战何由得之!安可深居帷房以自肥乎!
【译文】安定天下,不经百战怎么能办到?怎么可以深居帷房以养肥自己呢?【注】五代时,晋王李存勖总是亲自率领轻骑向敌军挑战。为此,赵王等人加以劝阻,晋王说了以上这番话。
皇家以信义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属耳目,奈何二三其命,使大义不终!
【译文】皇帝用信义救人的急难,四海人的耳目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怎么能忽而这样、忽而那样,以致使得大义不能贯彻始终!
【注】契丹主预备改变过往盟约,桑维翰受后晋帝之托向契丹主说了如上这番话,强调要讲求信用,勿失大义。
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译文】君主没有君德,臣子怎么能有臣节!
【注】闽主责备王继业未能坚守臣节,王继业说了上面这番话。
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
【译文】统治天下的人想要消弭灾异,最好的办法不如修行德政。
【注】后汉隐帝向司天监赵延乂询问祈求消灾免祸的办法,赵延又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修行德政。
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
【译文】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
【注】针对左仆射冯延巳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的情况,翰林学士常梦锡向南唐主谈了如上这段话。
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安在责其必偿也!
【译文】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注】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觉得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周世宗说了如上这段话。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译文】宰相的职责,对上辅佐天子,理通阴阳消息,顺应四季变化;对下使万物各得其所;对外安抚四夷和诸侯;对内使百姓亲近依附,使卿大夫各司其职。
【注】汉文帝问左丞相陈平,全国审判的案件和钱谷收入多少。陈平说这应该问分管相关事务的官员。文帝问,您负责什么呢?陈平于是陈述了宰相应负的责任。
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译文】天子设立公卿等负有辅佐匡正之责的大臣,难道是让他们阿谀奉承,使君主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吗!况且我已经处在公卿的位置上,就算是顾惜自身性命,却又怎么能使朝廷蒙受耻辱啊!
【注】主爵都尉汲黯为人质朴忠直,对汉武帝的错误能毫不留情地指出,有的大臣对此批评他,汲黯说了上面这段话。
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
【译文】人臣的大义,应当坚持原则,直言无隐,不能只知苟且阿谀皇上的意思。我既然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虽死也不会后悔!
【注】汉宣帝发布诏书,群臣讨论都同意按诏书去办,只有长信少府夏侯胜对汉宣帝的诏书发表不同意见。夏侯胜敢于坚持原则,不逢迎皇上的勇气值得钦佩!
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尝闻语曰:“烧烧者易缺,矫矫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译文】如果认为应该出来辅佐朝廷,拯救百姓,现在正是时候。自从有人类以来,善政少而暴政多,一定要等有了唐尧、虞舜一样的君主,才出来推行自己救国救民的理想,恐怕永远没有这种机会。我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山太高易崩,玉太白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注】黄琼熟悉典章制度和吏务,被朝廷征用后到洛阳,李固写了这封信勉励他。
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休;荀公达之去恶,不去不止。
【译文】荀或进献好的建议,不被采纳不罢休;荀攸劝谏错误的行为,不达目的不停止。
【注】荀或和荀攸是曹操的尚书令,为他进献过很多好的计策。曹操称赞他俩忠心进谏。
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译文】作为将领,也应有胆怯的时候,不能单凭勇猛。将领应当以勇敢为根本,但在行动时要依靠智慧和计谋;仅依靠勇敢,只能敌过一名普通人罢了。
【注】夏侯渊是一员勇将,曹操对他爱护有加,但指出,作为将领,固然要勇敢,同时要有智谋。
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诤,出不陪从,缓则耽宠争荣,急则委之逃窜,臣节安在。
【译文】作臣子事奉皇上,要解救危难,消除混乱,假如在朝中不进谏争辩,皇上出门时不陪同跟随,没有急事就一心争宠幸求荣耀,一遇上急事就自己抱头逃窜,那么你们做臣子的气节在哪里啊!
【注】北魏丞相高欢对群臣朝中不进谏争辩,孝武帝出奔又不相随,加以斥责,批评这些官员没有气节。
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
【译文】恪守常规诚然是人臣的本分,但是违反常规以符合道义,也是明智之人的期望。自古的贤人君子,没有不关注世情以避免祸患的。
【注】杨约帮助晋王杨广夺嫡,隋大臣宇文述对此提出上述看法。认为符合道义,避免祸患,乃明智之举。
凡治狱当以平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知其冤而不为伸邪!万一暗短,误有所纵,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
【译文】凡定罪断刑应当以公正宽恕为根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逃避责任,而明知其冤枉却不为其申诉呢!万一判断不准,放错了人,我就是以自己一人之命换取十个死囚的生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注】大臣崔仁师断案,把首犯定罪,其余人释放。大理寺少卿孙伏对此表示忧虑。崔仁师对此加以申辩,认为定罪判刑必须以公正宽恕为根本。
人臣苟利于国,知无不为,岂恤其私。
【译文】作为臣下,只要有利于国家的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办,难道还要顾虑个人!
【注】唐高宗麟德元年,在换防高丽守军的问题上,右威卫将军刘仁愿惧怕谗言,不敢向高宗奏明用兵的利弊,检校熊津督都刘仁轨对刘仁愿说此番话,指出为人臣子者应不计个人得失,直言上谏。
【岂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
【译文】难道有君父告急而臣子安然不赴难的吗!【注】唐肃宗命令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率兵赴灵武。李嗣业私自决定暂缓发兵。殷秀实因此责备李嗣业。
为人臣者,策名委质,有死无贰。
【译文】身为君主的臣下,既然接受了君王的任命,委身于国家,就应该死心塌地、忠贞不贰。
【注】司马光在安史之乱后评论为臣之道。
处人尊位,食人重禄,临难而逃之,非忠也;以数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险固,不发一矢而弃之,非勇也。失忠与勇,何以事君!
【译文】你占据着朝廷重要的职位,享受着朝廷丰厚的俸禄,却临难而逃,这是不忠诚。你手握数十州的重兵和粮草,又守着襟带三江、五湖的险要地形和坚固城郭,面对反叛的敌人却不发一箭而弃城逃跑,是怯懦,丧失了忠诚和勇敢,用什么来事奉君主呢!
【注】唐肃宗时,都统李垣领命平叛,兵败准备弃润州而逃,副使李藏对此指责李垣。
国家有患,吾于何避之,当以死徇社稷。
【译文】国家蒙受灾难,我能够躲避到何处去!我自当为国家殉难。
【注】唐司农卿段秀实被人劫持后,估计自己难以幸免,便对弟子们说了上面这段话。
人臣当犯颜苦口,指陈得失,若陷君于恶,岂得为忠!
【译文】人臣应该敢于冒犯圣上的威严,讲出逆耳但又恳切的谏言,指明并陈述事情的成功与失败。不然的话,假如使君主陷在邪恶之中,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忠于君主的呢!
【注】唐相李吉甫认为,作为人臣不应该一味地向君主进谏。让君主喜欢,臣下安定,也很好。翰林学士李绛不同意李吉甫的这种观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正名讨罪,于义何嫌;安可依违,有所讳避!
【译文】辩正名分讨伐罪恶,这对于忠君的大义有什么疑忌?怎么能够迟疑不决,有所顾忌回避!
【注】唐枢密使王守澄等人为诛讨贼党一事请教翰林学士韦处厚,韦处厚说主持正义讨伐罪恶,岂能犹豫不决,回避顾忌!
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
【译文】我并非不知道自己毫无顾忌地抨击宦官后,必然遭受他们的打击报复,即使皇上采纳我的意见,我也难免被迫害致死。只是由于痛感国家面临危机,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因此,岂能眼看着这些丑恶的现象,为了谋取陛下的一官半职,而不闻不问呢!
【注】唐文宗亲自主持科举考试,考生刘蒉应考如何做人臣的道理,做了这番议论。
布衣亲旧有急,犹当赴之。岂有天子蒙尘,为人臣子,累召而不往者!
【译文】普通平民的亲朋旧友有了危难,还应当前去帮忙。哪里有皇帝蒙受风尘流亡在外,做臣僚的被再三召请仍不动身前往的!
【注】唐僖宗被叛臣劫持,太子少保孔纬说服群臣救驾时说了这段话。
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
【译文】废黜昏君,拥立明主,自古就有这样做的,为了国家大计,这样做不是叛逆。
【注】唐昭宗荒淫无度,左军中尉刘季述向中书省陈述了自己的态度,要求为了国家大计,请求废黜昏君,另立明主。
我晋之败将,而为用于梁,虽竭诚效死,谁则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为仇雠用哉!
【译文】我是晋军的败将,如果在梁国被起用,虽竭诚效死,有谁能相信我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君主,怎么能忍心被仇人所利用啊!
【注】五代时,后梁与晋交战,晋将石君立被俘。后梁帝听说石君立在战斗中非常勇敢,打算对他劝降,石君立对前去劝降的人说了如上的话。
臣自知才不称职,宁以避事见弃,犹胜冒宠获辜。
【译文】臣自知才干不能称职,宁可因为躲避事责而被陛下见弃,也比冒恃陛下的宠爱而获罪要好。
【注】后晋高祖拟任用周瑰为大将军,周瑰认为自己不称职而予以拒绝,并对后晋帝说了这番话。
切近之职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虽安身为便,如负国何!
【译文】切近朝廷的职位是天子的耳目,应该知道四方的利和弊,怎么能拒绝宾客!虽然对自己不受干扰是方便了,但亏负了国家的托付可怎么好!
【注】五代时,和凝升任端明殿学士后,在他家的大门上贴出通告,不迎接宾客。张谊认为这么做不妥,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直谏被杖,臣不受也。
【译文】我若是迷乱国家而不忠,即使死了也没有怨言;若是因为直言进谏而被杖罚,我不能接受。
【注】闽主王昶荒淫暴虐,谏议大夫黄讽便和妻子诀别,而后入朝进谏,闽主要用廷杖责处他,黄讽说了如上这段话。
安有无事食君禄,有急不死斗者邪!
【译文】哪有太平无事时吃君王俸禄,有危急却不冒死搏斗的!
【注】阁晋卿向裨将李韬询问战斗中士兵的斗志问题,李韬对阎晋卿说了如上的这番话。
臣愚以为正女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君。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红之巧,不足贤矣;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何则?大节已亏故也。
【译文】臣下我认为正派的女人不会跟从两个丈夫,忠诚的臣子不会事奉两位君主。做女人不正派即使再有如花似玉的美貌,纺纱织锦的巧手,也称不上贤惠了;做臣子不忠诚,即使再才气过人,足智多谋,政绩卓著,也不值得看重了。什么缘故呢?因为大节已经亏缺了。
【注】司马光论述一臣不事二主的见解。一女不嫁二夫,一臣不事二主,皆封建伦理道德!
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
【译文】忠臣担忧国运如同家运,见到危险敢于献出生命,君主有过失就坚决劝谏、据理力争,国家衰败灭亡就至死恪守节操。智士见国家清明有道就出来,国家昏庸无道就隐居,或者遁入山林不留踪迹,或者身居小吏悠闲自在。
【注】司马光论述的为臣之道。忠臣、智士均可为臣!
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远害为贤哉!然则盗跖病终而子路醯,果谁贤乎!
【译文】君子只有敢于牺牲自己成全仁义,决不能为追求活命而损害仁义,哪能将专门保全自身远离祸害当作贤能呢!那么盗跖虽是大盗却生病老死,而子路虽为忠臣却被砍成肉酱,究竟谁才称得上贤能呢!
【注】司马光认为:真正的君子敢于牺牲自己而成全仁义。
《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
【译文】 《夏书》中说过:"一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出来时就设法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
【注】晋国智瑶对大夫不礼,家臣智国知道后用古人的话来告诫他要谨慎从事。
《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
【译文】《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引导他犯错误;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做诱饵。"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而无备,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
【注】晋国智瑶贪婪,屡次向韩康子和魏恒子索要土地,魏恒子的家相段规劝他暂且先把土地给智瑶,待时机成熟,再跟他清算。
"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译文】"你说是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国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大夫骄傲就将失去采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谁还能给他一个国家;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谁能再给他一份采地。可是贫贱的游士呢,就不同了。我的话你不听,我的行为不合你的意,我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像我这样的贫贱游士,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注】魏文侯的公子魏击,路遇国师田子方,田子方表现傲慢,为此二人有如上对话,说的是荣华富贵可以成为包袱,而一无所有也未必是坏事。
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译文】况且古代的君子,有了错误就改;现在的所谓君子,有了错误就听之任之。古代的君子,他的过失像日食月食,人民都看得到;待到他改正,人民便更加景仰他。现在的君子,不仅只听任错误不改,还要另找托辞。
【注】这是孟轲关于古代圣人如何对待错误的评论,教化人们有错就改,不可听之任之。
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诎,是之谓大丈夫。
【译文】君子处世堂堂正正,行天下之正道,得志便带领百姓,同行正道;不得志便洁身自好,独行正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能算得上是大丈夫。
【注】苏秦、张仪以合纵、连横的政治权术游说各国,爬到富贵的高位,魏国人公孙衍也以能说会道著称。有人问,他们算得上是大丈夫吗?孟轲说,富贵不能淫荡,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才算得上是大丈夫。
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
【译文】所谓辩论,应该区别不同类型,不相侵害;排列不同概念,不相混淆;抒发自己的意旨,表明自己的观点,让别人理解,而不是困惑迷惘。如此,辩论的胜者能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胜者也能得到他所追求的真理,这样的辩论是可以进行的。如果用繁文缛节来作为凭据,用巧言饰辞来互相诋毁,用华丽辞藻来偷换概念,吸引别人使之不得要领,就会妨害治学的根本道理。
【注】邹衍路过赵国,平原君让他和公孙龙辩论"白马非马"的观点,邹衍发表了这段有关辩论的话,他认为,所谓辩论,是让别人明白自己的观点,而不是使人困惑迷惘,不得要领。
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
【译文】即使做一件坏事,杀一个无辜的人便可以得到天下,仁爱的人也不会去干。
【注】这是荀况论述如何做到以礼义称王时讲的一句话。
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
【译文】你在赵国是贵公子,如果纵容家人而不奉公守法,法纪就会削弱,法纪削弱国家也就衰弱,国家衰弱则各国来犯,赵国便不存在了。您还到哪里找现在的富贵呢?以你的尊贵地位,带头奉公守法则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则国家强大,国家强大则赵家江山稳固,而你作为王族贵戚,难道会被各国轻视吗?【注】平原君的家人不肯缴纳租税,赵奢依法处置家中管事人员,平原君恼怒,赵奢对平原君讲了这些守法的道理,告诫他应该带头守法。
所贵于天下士,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是商贾之事也!
【译文】天下名士最看重的是,为别人排除困难、解决纠纷而无所要求。如果有所谋取,那就是商人的行为了!
【注】平原君想封赏鲁仲连,三次派人前往,他都拒绝接受;后又送去千金为他祝寿,鲁仲连说了这段话。
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进退赢缩,与时变化,圣人之道也。
【译文】俗话说:"太阳升到中天就要偏斜而西,月亮圆满了即会渐见亏缺。"进退伸缩,随时势的变化进行调整以求适应,是圣人的法则。
【注】燕国人蔡泽劝秦国相国范雎辞去相位,认为在官场的进退,要审时度势,加以调整。此乃圣人的法则。
夫人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次也;名傻辱而身全者,下也。
【译文】人们要建立功业,怎么会不期望着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呢!身命与功名都能保全的,是上等的愿望;功名可以为后人景仰效法而身命却已失去的,就次一等了;声名蒙受耻辱而自身得以苟全的,便是最下一等的了。
【注】燕国客卿蔡泽劝告秦国相国范雎在功成名就时应该及时隐退。
臣闻君子亲其亲以及人之亲,爱其国以及人之国,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为秦画谋,而首欲覆其宗国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乌足愍哉!
【译文】我听说君子由亲近自己的亲人而至亲近别人的亲人,由热爱自己的国家而至热爱别人的国家,因此才能功勋卓著,名声美好,从而享有百福。如今韩非为秦国出谋献策,首先就是要以灭亡他的宗国来证实自己的学说,犯下此类罪过,本来就是死有余辜的,哪里还值得怜悯啊!
【注】韩非作为韩国使者到秦国,却乘机给秦王写信,向秦王献策破坏各国合纵联盟,以成就秦国的霸业。司马光对韩非的作为嗤之以鼻,认为韩非犯下死有余辜的罪。
夫行危以求安,造祸以为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所谓资怨而助祸矣。
【译文】做危险的事情来求取安全,制造灾祸以祈求幸福,谋略浅薄而致积怨加深,为了结交一个新的朋友,而不顾及国家将遭受大的危害,这即是所谓的积怨仇并助长灾祸了。
【注】燕太子丹收留秦国犯罪的将领樊於期,太傅鞠武认为在秦国与燕国交恶的形势下,不能收留樊於期,劝诫太子丹,这样做会给国家带来大的灾祸。
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
【译文】秦朝因为不施仁政,所以您才能够来到这里。而为天下人铲除残民之贼,应以崇尚俭朴为本。现在刚刚进入秦的都城,就要安享其乐,这即是人们所说的"助桀为虐"了。况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望您能听取樊哙的劝告!
【注】刘邦入咸阳,想滞留宫中,大将樊哙劝其返回霸上,刘邦不听。张良劝诫刘邦,刚刚进入咸阳,就安享其乐,会失去人民的支持,希望能听取樊哙的忠言。
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
【译文】善于听取意见,就能够预见到事物发生的征兆;善于谋划思索,就能够把握事物发展的时机。不善于听取意见、思考问题而能长久地维持安全的人,天下少有!所以为人明智坚定,抉择事情就会果断;为人犹疑多虑,处理事情时就会招来危害。一味在极其微小的枝节末梢问题上精打细算,遗漏掉那些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明明知道事情究竟应该如何去做,作出了决定却又不敢去执行,就会为一切事情埋下祸根。功业难得成功而容易失败,时机难以把握却容易贻误。时机啊时机,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注】韩信的谋臣蒯彻知道天下胜负取决于韩信,劝说他背叛刘邦自立为王,告诫他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才是最明智的,而且抓住时间极为重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
【译文】勇敢和谋略过人,令君主为之震惊的人,自身即遇危险;功勋卓著,雄冠天下的人,即无法给予封赏。
【注】韩信为刘邦立下汗马功劳,蒯彻劝他自立为王,告诉他功高盖主是危险的。
夫生之有死,譬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阴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译文】大凡有生就有死,犹如黑夜过后是白天一样必然。自古至今,原本就没有超越自然而独立存在的事物。按张良的明辨是非通晓事理而论,他是完全知道神仙不过是些虚幻奇异的东西罢了。但他却要随同赤松子远游,他的聪明智慧是可以知道的了。功勋和名位之间,正是为人臣子的人所难于长久立足之处。即如高帝刘邦所称道的,不过只三个才能出众的罢了。但是淮阴侯韩信被诛除,相国萧何被拘禁到狱中,这不就是由于功名已达到巅峰却还不止步的缘故吗!所以张良借与神仙交游相推脱,遗弃人间凡事,视功名如同身外之物,把荣誉利禄抛在脑后,所谓“明哲保身”者,张良即是样板。
【注】留侯张良功成名就后,希望追随仙人赤松子去神游。司马光评论张良能抛开荣誉利禄,明哲保身。
夫乘时以侥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
【译文】抓住机会去谋取利益,是市井小人的志向;建立大功以报答有道德的人,是士人君子的胸怀。韩信用市井小人的志向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却用士人君子的胸怀寄希望于他人,不是太难了吗!
【注】韩信终为吕后所杀,司马光议论韩信死的根本原因。
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钜,故圣人莫不以腌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呼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
【译文】我听说积少成多,积小成大,所以古代的圣人,没有一个不是由默默无闻而变成美名远扬,由卑微而导致显赫;因此,尧起步于诸侯之位,舜兴起于深山之中,并不是一日之内突然显赫起来的,应该说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的结果。言语是由自己说出来的,不能阻塞;行为是由自身做出来的,无法掩饰;言语和行动,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内容,君子正凭借着它而感动天地。所以,能做好一切小事的人,才能成就大业,能注意一切细微之善的人,才能功德彰明。本身积累了善德,就像人的身体长高时那样,每天都在增长自己却不知道;本身积累了恶行,就像灯火熬干了灯油一样,自己也没察觉;这正是唐尧虞舜成就美名和夏桀商纣成为后人引为鉴戒的原因。
【注】汉武帝亲自出题挑选贤良方正人才,广川人董仲舒应试,他围绕着古今治理国家的道,阐述自己的看法。这是他阐述的成就伟业须从细微小事做起的道理。
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
【译文】身处娱乐之中而不淫乱,反复行善而不厌倦,这就是道。遵循道行事,可保证万世之后无弊害;只要有弊害产生,一定是因为没有按照道行事。
【注】董仲舒在试卷中,阐述他对道的理解。为人处世遵循一定之规,依道行事。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谕大。
【译文】大概聪明的人能预见到尚未萌芽的问题,有智慧的人能提前避开还没有完全形成的灾祸,灾祸本来大多隐藏在不易被察觉的细微之处,而发生在容易被人忽略的环节上。所以俗语说:"家中积累有千金的家产,就不能坐在堂屋的边缘。”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却可以比喻大事。
【注】汉武帝喜欢打猎,亲自击杀熊和野猪等猛兽,司马相如上疏劝谏,提出要见微而知著,防患于未然。
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之怨也,吾既无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
【译文】贤能的人,如果财产太多,就会磨损他们的志气,愚蠢的人,如果财产太多,就会增加他们的过错。况且富有的人,往往会成为众人怨恨的目标,我既然没有教化子孙的才能,也不愿增加他们的过错而落下怨恨。
【注】太傅疏广、少傅疏受请求辞职,汉宣帝同意并赏赐黄金。疏广、疏受回乡后变卖黄金,与亲朋故友饮酒取乐,有人劝他们用黄金为子孙购置产业,疏广谈此钱财太多的害处。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译文】知道满足的人不会受辱,知道适可而止的人不会遇到危险。
【注】太傅疏广认为名位已高,应该及早隐退,于是对疏受说了如上的话。
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唯陛下戒之,所以崇圣德也!
【译文】疏理性情的方法,必定先知道自己的长处,而全力弥补自己的缺欠。聪明通达的人,警惕明察秋毫;见识不广的人,警惕眼界狭窄;勇猛刚强的人,警惕性情暴烈;仁爱温良的人,警惕难下决心;恬淡安静的人,警惕贻误时机;胸襟广阔的人,警惕疏忽大意。必须了解自己所应当注意纠正的缺失,以大义来弥补它,然后才能达到万事和谐的美好境界;那些伪善的乖巧之徒,才无法结党搭帮,企望挤进朝廷。务请陛下警惕自己,使陛下的盛大恩德更受到推崇。
【注】太子少傅匡衡上书汉元帝讲述养性做人的道理。首先要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缺失,全力弥补不足,达到和谐的美好境界。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译文】大丈夫立志,在穷困的时候应当更坚定,在年老的时候应当更雄壮。
【注】隗嚣的绥德将军马援,年轻时即有大志,他常对宾客如此诉说自己的志向。
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译文】刘秀对宋弘说:"谚语说‘地位优越了要换一批新朋友,有了财富了要换妻子',这符合人之常情吧?"宋弘说:"我听说,贫贱时的朋友不能忘记;贫贱时的妻子不能分离。”
【注】刘秀想让宋弘娶自己的姐姐湖阳公主为妻,于是有了这番刘秀与宋弘关于弃妻新娶的对话。宋弘为人正直,谢绝君主美意,说道:贫贱时的朋友不能忘记,贫贱时的妻子不能分离。
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阴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位有余而仁不足也。
【译文】生来富有尊贵而能不骄横倨傲的人,未曾有过。如今您的恩宠和官位正开始上升,朝中百官都在观察您的所作所为,怎能不像《诗经·周颂》所说"望能以终日的小心谨慎,求得终身的荣耀呢"!从前元帝冯昭仪的哥哥冯野王以外戚的身份居于高位,却被人称作贤臣;近代光武帝阴皇后的弟弟、太尉阴光克己守礼,而最终成为多福之人。外戚之所以被当时的人讥嘲,被后世的人责备,原因在于权势太盛而不知退让,官位太高而仁义不足。
【注】窦太后临朝摄政,窦家兄弟操纵朝政。窦宪的门客崔驷上书,告诫窦宪应当谨慎行事,及时退让。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译文】尊敬我的长辈,推及到别人的长辈;爱护我的幼儿,推及到别人的幼儿,天下便可把握运转在手掌上。
【注】东汉建光年间,朝臣们就大臣是否应该守丧三年进行了一场讨论。尚书陈忠引用《孟子》中的一段话,说明允许守丧三年是合乎人情的。
臣闻农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
【译文】我听说,农夫必须除草,庄稼才能茂盛;忠臣必须铲除奸臣,王道才能清平。
【注】范滂担任清诏使,尚书责备他弹劾的人太多,范滂说了这样的话,剪除杂草,庄稼才能茂盛,清除奸官,国家才能清平。
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
【译文】孔丘有言:"看见善,立刻学习都来不及。看见恶,就好像把手插到滚水里,应该马上停止。”我希望奖励善良使大家同样清廉,嫉恨恶人使大家都明白其卑污所在。本以为朝廷会鼓励我们这样做,从没想到这是结党。
【注】汉桓帝将许多官员以结党营私的罪名下狱,范滂在其中。受审时,范滂认为所谓结党之说很勉强。
吾欲使汝为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译文】我想教你作恶,但恶不可作;教你行善,即我不作恶。
【注】范滂被捕后教训其子如何做人。
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
【译文】借刺史向我征求意见的机会谋害人才,是不忠;乘人之危,是不仁。
【注】汉阳郡长史盖勋与凉州从事苏正有矛盾,有人建议乘机报复苏正,盖勋却说了这段话。
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最为难。
【译文】怒时脸不变色,喜时不忘记节制,这才是最难做到的。
【注】曹丕被立为太子,当有人向曹丕母卞夫人道贺的时候,她只说能免去没有教导他的过失,就很幸运了,曹操听后,赞赏她的为人。
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
【译文】有句谚语:"贫穷的人不用学习俭朴;卑下的人不用学习谦恭。”这并不是说人的性格有差别,而是环境造成的。
【注】曹丕继魏王位后,处罚了曹彰和曹植。鱼豢议论说,这是由于曹操未能管束儿子们的缘故。
《傅子》曰:巧诈不如拙诚,信矣。以晔之明智权计,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加诸!独任才智,不敦诚悫,内失君心,外困于俗,卒以自危,岂不惜哉!
【译文】《傅子》曰:巧诈不如拙诚,此言令人信服。以刘晔的聪明智慧和权术计谋,如果坚守道德大义,将忠信作为行动的准则,即使是古代的贤人,又怎能超过他!而刘晔只是施展才智,不重诚恳,在内失掉君王的宠信,在外受窘于世俗的压力,最终因此危害了自己,岂不可惜!
【注】侍中刘晔聪明但不诚恳,好迎合明帝,因而失掉明帝的宠信。为此《傅子》一书评论他的为人,未能坚守道德大义和忠信的行为准则,因此害了自己。
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著龟。
【译文】寿命在天,职位在人。自我修炼而上天不祐助,这是天命,谨守道德而他人不知,这是本性。人自有天命和本性,不需使用占筮卜龟。
【注】有人要为光禄勋颜含占筮,他不相信这些,认为自我修炼,谨守道德是最重要的,不需要占筮卜卦。
从政者当审慎赏罚,勿任爱憎,近忠正,远佞谀,勿使左右窃弄威福。毁誉之来,当研核真伪;听讼折狱,必和颜任理,慎勿逆诈忆必,轻加声色。务广咨询,勿自专用。吾莅事五年,虽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为寇雠,夕委心膂,赢无负于新旧,事任公平,坦然无颡,初不容怀,有所损益。计近则如不足,经远乃为有余,庶亦无愧前人也。
【译文】从事政务的人应当对奖赏或惩罚非常谨慎,万万不能任凭自己的爱憎,随意而为。接近忠直正派的人,疏远奸佞阿谀的小人,不让自己左右亲近的人暗地里操纵权力,作威作福。别人诽谤或者赞誉你的时候,应当仔细斟酌辨别是真是假。听取诉讼、判断案情,一定要和颜悦色地按规章情理仔细处置,千万不要事先推测对方心怀奸诈、主观臆断,轻易地发脾气。要尽量争取多听别人的意见,不要自己独断专行。我主持政事五年来,虽然不能说使百姓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安抚,但是,我尽量地宽容别人的错误,掩饰别人的缺点,所以才使早上还是对手、仇人的人,到晚上便可能成为知心朋友。大体上,没有什么对不起那些新知旧友的地方,因为我处事公平,胸怀坦荡,没有偏爱,只是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做起来总不免与想的不太一样。这样做,从眼前的利益来考虑,好像是要受到些损失,但是时间一久,就能看出好处来,也只有这样,在前人的面前,我才可说是无愧的。
【注】西凉公李皓写手谕告诫他的儿子如何为君做人。
物忌盛满,非可久安。
【译文】天下的事最忌讳做得太满,那样就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了。
【注】东晋宋王刘裕功高盖主,想谋取皇位,于是借宴请群臣之机,宣扬自己的功德,暗示其篡权之意。
负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自古能全者有几?【译文】立下无法奖赏的大功,身负使皇帝震惊的威望,自古以来能保全自己的有几个人呢?【注】刘宋大将臧质将起兵造反,派人游说南郡王刘义宣。此为臧质告诫刘义宣的话。
夫不可留者年也,不可失者时也。
【译文】人世上无法留住的是岁月,不可失去的是时机。
【注】这是刘宋大将臧质派人游说南郡王刘义宣起兵造反时说的话。
高子独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此非所谓矫矫者乎!宗爱方用事,威振四海。尝召百官于都坐,王公已下皆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汲长孺可以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此非所谓风节者乎!
【译文】只有高允一人站在那里详细陈说事件的经过,进一步阐释是非曲直,辞义清晰而有条理,声音高亢而洪亮。皇上听着为之动容,闻者没有不为他捏着一把汗的,这种行为,不是刚毅的风骨又是什么呢?在宗爱正好高升,把持大权的时候,其威风凛凛,震撼四海。宗爱曾经召集文武百官到朝堂论事,王公以下的官员,全都小步前行到宗爱面前,向宗爱叩拜,只有高允一人走上台阶,只对宗爱长揖了一下。从这件事上看,汉朝汲黯可以躺在床上会见卫青,行对等的礼节,有什么不可以的?这难道不就是我们所说的高风亮节吗?【注】北魏大臣高允博学多才,为政清廉,外表温和柔顺,有人说他缺少刚毅的风骨,对此大臣游雅用事实加以驳斥,高度评价高允的为人。
夫君子、小人,类物之通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
【译文】所谓君子与小人不过是分别对一类人物的通称。走正路,就是君子;不走正路,就是小人。
【注】南朝刘宋大臣王僧达,自恃聪明伶俐,骄傲自负,结果五年内被贬官七次,最后以谋反的罪名被杀。沈约由此慨叹为人要走正路。
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可移,唯应恭己守道;而暗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
【译文】人的文赋才能和人的命运好坏,上天都是有定分的,不是靠才智、聪慧就能够改变的,所以,人只应该恭良克已、严守正道。但是,愚蠢的人并不完全了解这一点,他们只是一味地胡思乱想,总想能侥幸得到这些。结果白白地使自己在正直的道路上走偏了,而对自己的得与失并没有什么用处。
【注】南朝刘宋大臣顾觊之,为人秉直,不依附权贵,他谈论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强调应该恭良克己,严守正道。
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为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明暗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
【译文】古人说:"一心可以事奉百君。"我为政公平端正,待人接物总是以礼相迎,所以,让人追悔莫及的事,也就没有机会发生。聪明或者愚蠢,笨拙或者能干,更不过是才能的高下而已。
【【注】刘宋大臣张岱曾历任四个年幼主王的咨议】
参军,每件事都做得很成功。他在谈及自己成功经验时强调,为政要公平端正,待人要以礼相迎。
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译文】高贵固然有倾危的恐惧,卑贱也会有被填沟壑的忧虑。用尽心机避祸,不如不用心机,听候命运的安排,兴衰存亡,大小道理都是相同的。
【注】刘宋大臣王景文忧其家门过分富贵,会带来危险,屡次辞让官职。宋明帝下诏向他阐明道理,不必尽用心机,听其自然。
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贫富,此自然之理,无足以相陵侮也。
【译文】才能,有优劣好坏之分;官位,有亨通受阻之分;运气,有贫穷富足之分,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你们所处的位置还不足以让你们仗势欺人。
【注】南齐豫章文献王萧嶷生性仁善、恭谨、廉俭,这是他临终前对儿子们讲的为人之道,涉及才能、官位、运势等等。
湛僧智可谓君子矣!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译文】湛僧智可以说是一个君子啊!能忘掉自己长期攻战的劳苦,把受降之事让给梁朝新到的将领,知道自己的短处,不掩没他人的长处,功成而不取以成就国家大事,忠而无私,可以称为君子呀!
【注】梁朝大臣湛僧智在攻克广陵,迫使元庆和投降的战斗中立下汗马功劳,却谦让受降的荣誉,对此,司马光称赞湛僧智是一位忠而无私的君子。
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
【译文】俸禄岂能越多越好,为防止多而招祸,应该抽身早退;年龄也不必等到衰老以后,有病便可以辞官归养。
【注】隋朝大臣韦世康对世事心怀知足之乐,这是他对弟子家人讲的防祸保身之道。
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译文】大丈夫答应人一句话,千金也不能改变。
【注】唐高祖武德元年,李密和贾闰甫奏请高祖,要去山东收抚过去的部下,为防止其反叛,高祖在为他们送行时,叮嘱他们要记住大丈夫"一诺千金"。
新与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灾,不仁;乘人之危以取胜,不武。
【译文】刚刚与人家订盟约却要背约,这是不守信用;利用人的灾祸,这是不仁义;乘人之危来取胜,这是不勇武的行为。
【注】唐贞观元年,突厥遇天灾人祸,群臣劝唐太宗乘机袭击突厥,唐太宗讲了这样的话,告诫群臣要讲求信用,不能乘人之危。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治剧,众务毕举,臣不如戴胄。耻君不及尧舜,以谏争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微长。
【译文】勤勤恳恳地事奉大唐,尽心竭力无所保留,我不如房玄龄。文武全才,出将入相,我不如李靖。在朝中述事进奏详尽周到,传达诏令、反映群臣意见,都平允恰当,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繁重、艰难的事务都能办好,我不如戴胄。惟恐君王赶不上尧、舜,专以苦言强谏为己任,我不如魏徵。说到辨别清浊,疾恶奖善,我与他们相比,倒是略有长处。
【注】大臣王珪对房玄龄等重臣和自己的品行才能进行的评论,他很有自知之明,在不同方面比不上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与这些重臣相比,自己辨别清浊、疾恶奖善方面略有长处。
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赏罚,故欲公等极谏。公等亦宜受人谏,不可以己之所欲,恶人违之。苟自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译文】朕常常担心由于个人的喜怒而妄加赏罚,所以希望你们极力进谏。你们也应当接受别人的劝谏,不可以自己的喜好要求别人,而讨厌别人违背己意。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劝谏,怎么能劝谏别人呢。
【注】唐太宗要求朝廷大臣极力进谏,同时希望他们也乐以接受别人的劝谏。
官无大小,皆国家公器,岂可苟便其私。
【译文】官不论大小,都是国家的官职,怎么可以用不正当的手段便利私人呢!
【注】唐大臣任雅相秉公执法,从不替亲戚和老部下上奏请求任职,他认为官职是国家的,不能因私求职。
富贵倘来之物,何足骄人!
【译文】富贵是无意得来的东西,有什么可向别人炫耀的!
【注】贝州刺史李慎的女儿李楚媛不以富贵为意,孝顺谨慎,节俭朴素,皇族女子讥笑她,李楚媛却不以为然。
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璟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
朝闻道,夕死可矣!无污青史,为子孙累!
【译文】名节最为重要,神鬼难以欺辱,人不能为了苟且偷生而偏袒邪恶之徒陷害忠良方正之士!如果为保名节而获罪遭放逐,他所获得的荣耀就多了。倘若你因为仗义执言而发生意外,我将上殿力争,与你一同为忠义而死。努力去做吧,能否万古流芳,就在此一举了。
早上得知真理,要我当晚死去都行。
不要使您自己的行为玷污了青史,成为子孙后代的污点。
【注】唐大臣张昌宗诬陷魏元忠,武则天让张说上朝作证。大臣宋璟、张廷珪和刘知几等人勉励张说,名节最重要,一定要保名节,不惧小人。
功成名遂,不退将危。
【译文】人在功成名就以后,如果不急流勇退,就会遇到很大的危险。
【注】唐大臣杨元琰认为,功成名就,要急流勇退。
昔鲍叔之于管仲,子皮之于子产,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贤而下之,授以国政;孔子美之。曹参自谓不及萧何,一遵其法,无所变更;汉业以成。……崇,唐之贤相,怀慎与之同心戮力,以济明皇太平之政……【译文】春秋时期齐国的鲍叔牙对于管仲,郑国子皮对于子产,都是前者职位在后者之上,因为了解后者的贤能而甘居其下,将治理国家的大权交给他们;孔子对这种做法也表示赞赏。汉朝丞相曹参自认为才能不及萧何,因而完全奉行萧何所定法度,不加任何修改,汉家功业即是由此而得以成就。……姚崇是唐朝的贤相,卢怀慎与他齐心协力,共同成就了唐明皇太平盛世的基业……【注】司马光在称赞唐大臣卢怀慎像春秋时期管仲、子产,汉朝曹参一样,为了国家利益力荐官位比自己低的人,担负更重要的官职,这样就能够成就大唐太平盛世。
夫不肖用事,为其僚者,爱身保禄而从之,不顾国家之安危,是诚罪人也。贤智用事,为其僚者,愚惑以乱其治,专固以分其权,娼嫉以毁其功,愎戾以窃其名,是亦罪人也。
【译文】那些不贤的人当权,作为僚属,为了顾惜性命、保有禄位,无原则地秉承上司的旨意行事,不顾国家的安危得失,这种人真是国家的罪人。当贤明的宰相主持朝政时,那些做僚属的,则用欺诈蛊惑来扰乱他的部署,用专权固宠来削弱他的权力,用百般忌妒来诋毁他的功绩,用执拗乖僻来窃据他的名望,这种人也是国家的罪人。
【注】司马光在称赞唐大臣卢怀慎时谈何谓国家罪人。
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
【译文】如有一位臣子,专诚守一,没有什么其他的本领,但心地宽厚,能够容人容物。别人有了本事,就好像是他自己有本事一样;别人才能出众,他从内心里喜欢,不仅是口中称道。这样能够容人之善,任用他以保我子孙众民,也应是有利的啊。
【注】司马光引用《尚书·秦誓》上的一段话,称赞唐大臣卢怀慎能够专诚守一,容人之善,心地宽厚。
君如干将、莫邪,难与争锋,然终虞缺折耳。
【译文】你就好像是春秋时代吴王所铸的宝剑干将与莫邪一样,难与争锋,但最终恐怕要被折坏。
【注】北海太守李邕才华出众,功绩显赫,卢藏用劝他谨慎从事,切记历史教训,以免受挫。
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
【译文】你们认为依靠杨右相就像泰山那样稳固,但我却认为是一座冰山!如果烈日高照,你们难道不怕冰山消融而失去依靠吗!
【注】有人劝说陕郡进士张象去晋见杨国忠,以为这样做可以马上富贵起来。张象对这些人说了上面的话。
吾曹荷国重任,虽知力不敌,必死之!
【译文】我们肩负着国家的重任,虽然自知力量微薄不能抵抗叛军,但也要为国家而死!
【注】河南尹达奚珣向安禄山投降后,留守李橙对御史中丞卢奕表达了为国赴死的决心。
凡为人当知逆顺。我死不失节,夫复何恨!
【译文】凡是人类都应该知道事情有逆顺的道理。
我死也不失臣节,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注】安禄山派兵抓住了御史中丞卢奕。卢奕在临刑前对叛军党羽说了上面的话。
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以食为!
【译文】国家在危难之中,我们远来援助,还没有作战,哪里顾得上大吃大喝!
【注】郭子仪宴请回纥可汗的儿子叶护,叶护对郭子仪说了上面的话。
人生会有一死,得尽忠义,死之善者也。今从大夫反,不过延岁月,岂若速死之愈乎!
【译文】人生总有一死,如果为忠义而死,是死得其所。现在跟随你反叛,不过是苟延残喘,真不如立刻就死掉为好!
【注】判官耿仁智在临刑前,对叛将史思明的这段话,表明他为忠义而死的决心。
国家事重,死且无恨。
【译文】国家事重大,死而无憾。
【注】为与邻国交好而联姻,宁国公主下嫁回纥可汗,辞别唐肃宗时说出此话。
君子耻食浮于人;衮之辞禄,廉耻存焉,与夫固位贪禄者,不犹愈乎!
【译文】君子以多受人家的食禄为耻;常衮辞掉俸禄,表明他还有廉耻之心,与那些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贪图俸禄的人相比,难道不好些吗!
【注】司马光针对门下侍郎常衮辞掉俸禄一事发表了以上见解,对常衮的行为表示赞赏。
士陷赃贿,则沦弃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洁廉,终无显荣,利重于名,故吏多贪污。
【译文】读书人一旦走上贪赃受贿之途,就会被时世所抛弃,正是由于名声重于财利,所以读书人大多注重清廉自修;吏人即使廉洁自守,最终还是不能获得显贵荣华,正是由于财利重于名声,所以吏人大多贪污受贿,攫取财利。
【注】此为刘晏有关读书人坚守操行问题的一段见解。
臣闻仲虺赞扬成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诵周宣,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之意较然著明,惟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盖为人之行己,必有过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德日新,遂非则其恶弥积。
【译文】我听说仲虺在赞扬成汤的时候,不是称许他没有过错,而是称许他改正过错;尹吉甫在歌颂周宣王的时候,不是赞美他没有缺失,而是赞美他能够弥补缺失。可见,古圣贤的意思非常明白,他们只以能够改正过错为贤能,而不以没有过错为可贵。这恐怕是因为人们各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必然会有过错,由上智到下愚,都不能避免。明智的人能够改正过错而移心向善,愚蠢的人耻于改正过错而因循前非。移心向善,人的德行便会日日更新;因循前非,人的坏处就会越积越多。
【注】这是陆贽写给唐德宗的奏疏中的一段论述,他认为人们做事免不了犯错,只要能知错而改,就是明智之人。
唯信与诚,有失无补。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
【译文】只有信用与诚心,一旦失去便无法弥补。一有不诚心待人的事情发生,人心便难以保持;一有不守信用的事情发生,所说的话便难以让人实行。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陈述了自己对诚与信的看法,他认为,诚心与信用是为人之根本。
窃以知过非难,改过为难;言善非难,行善为难。
【译文】我私下认为,知道自己的过错并不难,改正过错才是难的;说好话并不难,做好事才是难的。
【注】唐德宗将中书省所撰写的免罪文给陆贽看,陆贽看后,向唐德宗谈了自己的这些看法。
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以一人之防虑而求胜亿兆之奸欺,役智弥精,失道弥远。项籍纳秦降卒二十万,虑其怀诈复叛,一举而尽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汉高豁达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纳用不疑,其于备虑,可谓疏矣。然而项氏以灭,刘氏以昌,蓄疑之与推诚,其效固不同也。
【译文】假如以一个人的见闻便想穷尽宇宙的变化形态,以一个人的戒心便希望战胜众人的邪恶欺诈,那么,付出的心智愈精,在大道上迷失得就愈远。项羽收纳了秦朝归降的士兵二十万人,担心他们怀有诈谋,再次反叛,一下子便将他们全部活埋了。他在防备祸患方面所做的,也已是极点了。汉高祖胸襟开阔,气度宏大,天下的士人到他那儿去的,他都收纳任用,毫不怀疑,他在防备的顾虑方面所做的,可以说是够疏忽的了。然而项氏因此而灭亡,刘氏因此而昌盛,存心猜疑与推心置腹,它们的效果原本是不同的啊!
【注】唐德宗向陆贽询问应该如何对待那些语言张狂的谏客,陆贽向唐德宗表达了以上这些看法,并以项羽、刘邦为人处世的不同做法说明,多疑猜忌与推心置腹所获效果截然不同。
一夫不率,阖境罹殃;一境不宁,普天致扰。
【译文】一个人不肯循规蹈矩,整个地区都遭受祸殃;一个地区不得安宁,普天之下都招致骚扰。
【注】此为陆赞向唐德宗陈述的有关局部与全局、个人与整体之间关系的见解。
尔不自晦,祸将及矣!
【译文】你不能够收敛自己的锋芒,祸殃就要到来了!
【注】有一次,唐相州刺史田融的弟弟田兴与军中将士比赛射箭,全军将士都赶不上他。回去后,田融用鞭子抽打田兴,并对他说了上面这番话,告诫他锋芒毕露,会招致祸殃。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势必相合。君子为徒,谓之同德;小人为徒,谓之朋党;外虽相似,内实悬殊,在圣主辨其所为邪正耳。
【译文】事情的原则是以门类相聚合,具体的事物是以群体相区分。君子与小人志趣相同的,就势必相合。君子们成为同一类人,叫做同德;小人们成为同一类人,叫做朋党。表面上虽然相互近似,实质上实在相差甚远,就在于圣明的君主辨别他们做的事情是邪恶的,还是正直的罢了。
【注】唐宪宗和宰相们在一起谈论作为臣子是否必然结党为朋,门下侍郎裴度向唐宪宗陈述了自己的看法。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君子在一起,叫做同德;小人聚一起,叫做朋党。请君主明察。
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
【译文】能够除去天下祸害的人,就能够享受天下的利益;能够和天下人同享欢乐的人,就能够享受天下的福分。
【注】起居舍人裴漆上疏朝廷,其中谈到有关做人的道理,即以天下为重。
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译文】穆宗问柳公权:"你的书法为什么能这么好?"柳公权回答说:"写字运笔关键在于用心,心正则笔正。”穆宗听后默然不语,神色改变,知道柳公权是以用笔作譬喻来规劝自己。
【注】这是唐穆宗与柳公权之间有关写字与做人的关系的议论。
人生当先晓逆顺,交知利害。
【译文】人生在世应当首先知道什么是叛逆,什么是顺应时势,其次应当知道干什么有利,干什么有害。
【注】唐谏议大夫张浚对部下说,为人应该懂得什么是顺应时势,并要顺势而为。
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则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批颡,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粱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译文】门第地位高贵,是可怕而不是可以自恃的事。这些人为人处世,如果一件事上出现失误,招来的罪过就会比别人严重得多,死后也没有脸面在地下与祖先相见,这是所以说可怕的原因。门第高就容易产生骄傲心理,家族昌盛就要被人忌妒;他们的美德善行,真才实学,人们未必相信,而稍微有一点美中不足,大家都会去指责他们,这是所以说不可自恃的原因。因此,富贵人家的子弟,学习应当更加勤奋,行为应当再接再厉,这样也仅仅是能和其他普通人相比而已!
【注】唐泸州刺史柳批告诫自己的亲属,门第高贵不是什么好事,富家子弟切记要比普通人家更加勤奋努力学习。
纾国家之难,安敢爱身!
【译文】解除国家的危难,哪敢吝惜自身!
【注】唐昭宗天复二年,钱传璀要去田颗处为人质,临行前他向父母说了这一段话。
廉者足而不忧,贪者忧而不足。吾小人,致位至此足矣,岂可求进不已乎!
【译文】廉洁的人知足而没有忧愁,贪婪的人忧愁而没有知足。我是个小人物,官位到此就满足了,哪里能要求提升不止呢!
【注】前蜀主王建封官给王宗弁,王宗弁坚决推辞,不肯接受。
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
【译文】大凡事情都是由于果断而取得成功,犹豫而招致失败。
【注】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认为,处事应该果断决策,方可成就大业。
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
【译文】是祸是福不可预测,但后退不如前进。
【注】五代时,魏王李继岌败退到武功,宦官李从袭如此劝慰他。
我不负人,人负我则讨之。
【译文】我不亏负于人,人亏负于我便要讨伐他。
【注】护国节度使安重诲劝说后唐明宗应立即讨伐叛贼董璋时,明宗说了如上这番话。
吾受国恩,死不足报,敢有异志,更烦国家发兵,贻主上之忧,罪益重矣。
【译文】我受国家重恩,死也不足报答,怎敢有异志,再烦扰国家发兵,招致主上的忧虑,那就罪过更重了。
【注】有人传言安重诲要谋反。安重诲听说后,对部下讲自己受国家重恩,死也不足报答,怎么会有谋反的意图呢!
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
【译文】富贵相互共同享有,忧患也应该相互体谅、承担。
【注】这是后唐弓箭库使沙守荣等责备石敬瑭托辞不救闵帝时说的话。
去闽语闽,去越语越,处人宫禁,可如是乎!
【译文】离开闽国就谈论闽,离开越国就谈论越,居处在人家的宫禁之内,可以这样吗!
【注】南汉主赐给宦官闽清人林延遇丰厚的赏赐,并多次向他询问闽国的事情。林延遇不愿议论自己的国家,因此说了上面这段话。
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
【译文】孙光宪看到细微兆头而能够进谏,高从诲听到正确意见而能够改正,梁震功成之后而能够引退,自古握有国家大权的人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亡国、败家、丧身的事情出现。
【注】司马光对孙光宪、高从诲、梁震等的为人处世十分赞赏,谈他对做人道理的看法。
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殉国!
【译文】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以身殉国!
【注】这是后晋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在危难之际说的一句话。
因乱而报怨,吾所不为也。
【译文】乘乱而报私怨,是我所不做的!
【注】后汉枢密使魏仁浦与作坊使贾延徽有宿怨,有人将贾延徽捕获后交给了魏仁浦。魏仁浦说了如上这段话。
何爽岁寒!傥坚事大之心,终不迫人于险。
【译文】为什么要失去松柏不怕天寒地冻依旧郁郁葱葱的品格!倘若能坚定自己事奉大周的信念,终究不会被人逼入险境绝地。
【注】后周世宗在写给南唐君主的信中,说了上面这段话。
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译文】才,是德的辅助资本;德,是才的中心统帅。
【注】这是司马光关于才和德的关系的论证。
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译文】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
【注】这是司马光对才与德的相互关系以及选人用人的标准,所做的精彩论述,提出挑选人才的方法。
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译文】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能有余而品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真是举不胜举,又何止智瑶一个人。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慎地考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患失去人才呢!
【注】晋国国君智瑶才艺双全,坚毅果敢,但居心不仁,智宣子因才选他为继承人。智瑶终为赵、韩、魏三家消灭。司马光为此评论说治国治家要审慎考察才与德,而德是最重要的。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
【译文】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就足以判断人的高下了。
【注】魏文侯要选相,询问李克的意见,李克提出以上选人的五条标准,魏文侯欣然接受,选定了良相。
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
【译文】圣人选官,就好比木匠用木料,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因此一根合抱的巨木,只有几尺朽烂之处,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
【注】子思向卫国国君进言,并以好木匠用木料取长补短的道理来说明,选官用人,不因人才有缺点而弃之。
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夫贤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大则利天下,小则利一国。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
【译文】贤德的君子收养士人,是为了百姓的利益。《易经》说:"圣人收养贤良人才,恩泽及于天下百姓。"士人中贤良的人,德性足以匡正风俗,才干足以整顿纲纪,见识足以高瞻远瞩、洞察一切,毅力足以团结志士仁人;用到大处可以有利于天下,用到小处可以有利于一国。所以君子用丰厚的俸禄使他们富有,用高爵使他们尊贵,蓄养一个人就能使天下百姓都普被恩泽,这是养贤之道的真谛。
【注】这是司马光评论什么是养贤之道的真谛,即蓄养贤良之人,是使天下百姓受益。
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
【译文】平常不招徕和尊重人士,而想求得贤能之臣,就好像不雕琢玉石而想得到花纹美丽的玉器一样。所以,招徕和尊重士人的方法,没有比兴建太学更为重要的了;太学,是培养贤士的处所,是推行教化的根本。现在,让一郡、一国的所有民众都来参加皇帝主持的考试,而没有一个符合诏书要求的人才,这说明上古圣王之道几乎灭绝了。臣希望陛下兴建太学,设置学识渊博的教师,用来培养天下的士人,经过考试以便学生能全面表现自己的才能,就可以得到出类拔萃的人杰了。
【注】董仲舒向汉武帝建议置太学来选人才,他希望太学成为培养人才的场所,成为推行教化的地方,由学识渊博的老师教育培养学生,就可以得到好的人才。
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苟能识之,何患无人!夫所谓才者,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
【译文】什么时候也不会没有人才,只怕是不能发现罢了。如果善于发现,就根本不必怕无人为我所用!所谓人才,就如同有用的器物,有才干而不能充分施展,等于没有,不杀他还等什么!
【注】主爵都尉汲黯劝汉武帝不要滥杀贤士,汉武帝说了这段有关人才的话。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现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跡驰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译文】凡是非同寻常的功业,必须等待非同寻常的人才能完成。所以有的马虽然凶暴不驯,却能一口气奔驰千里;有的人虽然遭到世俗的诟骂,却能建功立业。无论是容易翻车之马,还是放荡不羁之人,都只看如何驾驭而已。
【注】汉武帝下诏求取贤才,命令各州、郡官长举荐才干优长或不同凡俗的人士给朝廷,不要求全责备,即使有缺点,只看如何驾驭了。
夫军旅大事,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苟为不择贤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
【译文】但军务大事,直接关系着国家的安危、民众的生死。如果不辨贤愚就轻易授予军事大权,希望拿一时侥幸的胜利来作为封自己所喜欢的人为侯的借口,倒还不如不必要求他立功就封其侯为好。
【注】汉武帝想封宠姬李夫人的兄弟李广利为侯,就任命他为将军征伐大宛,为的是立了功便可封侯。司马光认为武帝此举不妥。
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译文】人才,是国家的重要工具。得到人才,国家的分量就重;失去人才,国家的分量就轻。《诗经》说:“济济一堂的人才,使文王得以安宁。”
【注】九江人梅福上疏汉成帝劝谏皇上注重人才,认为人才关乎国家安危。
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锻炼之吏,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译文】人的才干、品行很少能够兼备,所以孟公绰能轻松胜任晋国赵、魏两家的家臣,却做不了滕、薛两国的大夫。忠孝的人,心地较为宽厚,而干练苛刻的官吏,性情较为凉薄。选拔人才,应当首先考虑才干品行,不能只根据资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对二千石官的选用。如果两千石官贤能,那么他所举荐的必定都是人才。
【注】大鸿胪韦彪上疏汉章帝,提出有关选拔人才的意见,选拔人才首先应考虑品行才干,不能只根据资历。
安静之吏,烟幅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
【译文】踏实稳重的官吏,诚恳而无虚华,考察他每日的劳绩,好像不足,而考察他每月的劳绩,便绰绰有余了。
【注】摘自汉章帝给三公下诏书,提出考核官员的办法。
夫谋事作制,以经世训物,必使可为也。古者四十而仕,非谓弹冠之会必将是年也,以为可仕之时在于强盛,故举其大限以为民衷。且颜渊、子奇,旷代一有,而欲以斯为格,岂不偏乎。
【译文】计划一件事情,建立一项制度,用来治理天下,作为事物必须遵循的准则,一定要可以实施才行。古代所说的四十岁做官,不是说一定要四十才可以开始做官;只不过认为当官年龄应在强盛之年,所以举出一个大的年龄界限,作为标志。况且,颜回、子奇,乃是一代奇才,而要用他们作标准,岂不失之偏颇?【注】汉顺帝朝,在辩论举荐孝廉时多数人认为四十岁为官好,袁宏提出了不同观点,认为古代所说的四十岁为官,只不过强调应在盛年,是个大的年龄界限,并不是一定如此,只要是人才,不必受此限制。
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以一节取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飧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译文】天下的人,才干和品德各不相同,不能只用一个标准选拔人才。以过分的节俭朴素来约束自己是可以的,但用这标准来限制别人,就会出现许多失误。如今朝廷上的舆论,官吏中穿新衣服,乘好车的人,都被称为不清廉,而不修饰仪表,穿破衣服的人,则被赞为廉洁。致使士大夫故意弄脏自己的衣服,收藏起车服。朝廷各部门的高级官员,有的还自己携带饮食,到办公地点进餐。树立榜样以供人仿效,最好采用中庸之道,这样才能坚持下去。如今一概提倡这些使人难以忍受的行为,用它来约束各阶层的人士,勉强施行,必然会出现问题。古人的教化,只是务求通达人情;凡是激烈诡诞的行为,就会包藏虚伪。
【注】由于选任官员出现了虚伪不实之情,丞相掾和洽向曹操建议选拔人才不要追求表面现象,而要杜绝虚伪,实事求是,通达人情。
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有司纠故不以实者。
【译文】现在的上计和孝廉,也就是古代向朝廷荐举的人才;如果限定年龄然后再录用人才,那么吕尚、周晋等人就不会有显著的功绩,更不会有大的名望。现命令各郡、国选拔人才,不必拘泥于年龄老幼;儒者能够通晓经典,官吏能够懂得文墨,熟悉法令,都可以试用。负责监察的部门,要纠举弄虚作假的人。
【注】魏文帝下诏提出选拔人才的原则,不必拘泥于年龄老幼,着重看其才学和能力。
选官用人,不料实德,惟在白望,不求才于,惟事请托;当官者以治事为俗吏,奉法为苛刻,尽礼为谄谀,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骄蹇为简雅,三失也。世之所恶者,陆沈泥滓;时之所善者,翱翔云霄;是以万机未整,风俗伪薄。朝廷群司,以从顺为善,相违见贬,安得朝有辨争之臣,士无禄仕之志乎!古之取士,敷奏以言;今光禄不试,甚违古义。又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是以才不济务,奸无所惩。若此道不改,求以救乱,难矣!
【译文】选官用人,不考察实际的德行,只看虚名,不求有才干,只重关系;当官的人把治理政事看作是俗吏所为,把遵奉法律看作是苛刻,把尽守礼仪看作是谄谀,把无所事事看作是高妙,把放荡不羁之人看作是通达之士,把骄傲怠慢看作是简雅,这是三个过失。时俗所憎恶的人,沉沦于尘埃,时俗所褒扬的人,翱翔云霄,所以万事未备,而风俗却虚伪、刻薄。朝廷众官,以顺从为善,意见不合便遭贬责,这怎能使朝廷有抗辩谏诤的大臣,怎能使士人没有为俸禄做官之心呢?古代选拔人才,根据他们陈述的言论,现在光禄大夫不举行考试,大大违背古制。再加上推举贤良不出豪强世族,刑律实施不到权贵们头上,所以有才能的人不能成功立业,奸佞之人无从惩治。如果这种做法不改变,欲求拯救乱政,太难了!
【注】晋元帝下诏让群臣公卿各自陈述国政得失。御史中丞熊远上疏,指出选官用人方面的弊病,如不重品德,只看虚名;不求才干,只重关系;不务实绩,只看表象。
官人之难,先王言之,尚矣。周礼,始于学校,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于王庭。其在汉家,州郡积其功能,王府举为掾属,三公参其得失,尚书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阅者众,故能官得其才,鲜有败事。
【译文】选用适当的人任某一官职,是件很困难的事,前代君王早已说过,这已经很久了。按周朝的礼仪来说,从学校开始就注意人才的培养,首先在他的家乡加以评论,把评论的结果告诉给各个州郡的六事,再由六事把这些人的姓名呈报给朝廷。在汉朝时代,各个郡都搜集一些有才能有功劳人的情况,再由五府任命他们为辅佐。三公前来具体考察他们工作的得失,尚书把考察结果呈报给天子。一个人才,经过了这么多道的审查,因此,为官者能够称职,人尽其才,很少把事情做坏。
【注】裴子野谈周朝汉朝的选官制度,向宋孝武帝进谏,选官用人要经过多道审查,考察其工作得失,使人尽其才。
唯才是举,则官方斯穆。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
【译文】唯才是举,官吏才会清廉严正。
这也就是所说的,帝王可以因个人的喜好去赏赐钱财,却不可以因个人的喜好派人做官。
【注】北魏初期,按资历深浅升官的现象极为普遍,大臣高祐向孝文帝陈述,选才用人应“唯才是举”,不可凭个人好恶。
夫门望者,乃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圣王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坠于皂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遂废宰相邪!但当校其寸长铢重者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译文】门第资望,是他们父、祖的功业,于朝廷皇家有何用处呢?有益于现时的是贤才。如果真有才能,即使如姜太公那样屠牛于朝歌,钓于渭滨,又如箕子那样身为奴隶,周文王、武王也都礼遇而用为臣子,不以此为耻。如果没有才能,即便他是夏、商、周三代之王的后裔,也照样编入仆隶差役之列。有人可能会议论说:"当今世上实在没有奇才,所以不如以门第取士。"这也是不对的。难道可以因为世上没有周公、召公二人那样的相才,于是就废除宰相的位子吗?只要一个人比众人稍有一寸之长、一铢之重,就应当先选拔、录用他,这样就可以做贤才无遗,尽为君用。
【注】北魏门荫制度极为盛行,对此中书侍郎韩显宗向孝文帝提出,不要以门第取人,只要真有才能,就不必看其出身是否卑微,照样要以礼相待,委以重任;如果没有才能,即使皇亲国戚也不能重用。
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译文】选拔举荐人才的制度,门第为先而贤才为后,这是魏晋时期的一大弊端,然而历代相因袭,没有人能改变。君子与小人之别,不在于出身世禄之家与布衣贫贱之别,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是愚者和智者都能认识到的,然而,在当时,虽然以北魏孝文帝之贤,犹不能免于这一偏见。所以,能明辨是非而不受世俗之见影响的人实在是稀少啊!
【注】魏孝文帝在选拔人才方面不能免除门第偏见,司马光发出感慨,批评这种现象。
黎元之命,系于长吏,若以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能否,义均行雁,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
【译文】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官吏的手上,如果选拔官吏只按他们的年资,而不问他们的能力大小,像排队飞行的大雁一样按顺序来,或像穿在一起的鱼一样由先而后地拿着名册叫名字,那么吏部只需一名官吏就足够了,按顺序用人,怎能叫做铨选人才呢!
【注】北魏吏部尚书崔亮规定,选拔官吏要论资排辈。洛阳令薛王墩上疏指责这种做法。
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则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则三河方为战地。……夫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简练士卒,缮修器械,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如此,则何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译文】军队出征有功绩,在于将帅,如果能得到合适的人担任将帅则天下唾手可以廓清,如果选人不当则京都外也会成为战场。……德可以感动礼义之人,恩可以勉励敢死之士。现在朝廷如果能做到升贤降愚,赏善罚恶,精选训练士卒,缮修武器,先派机辩之士去对盗贼晓以祸福利害,如果他们不思悔改,便派兵去讨伐,这样一来,平定反贼逆徒,何异于磨砺刚利之斧而伐朝菌,鼓风大火炉而燎毛发呢!
【注】北魏右民郎路思令上疏魏孝明帝,提出选择将帅的重要性。
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兴亡之效,岂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译文】近世以来,时运变革更新,以前朝代的皇帝宗族,没有不被杀戮除灭的。但朝代所以兴亡,岂止靠人力所为!隋朝的蔡王杨智积等王室子孙,都要由有关官署选择,量才使用。
【注】唐朝初年,高祖下诏要求对隋室子孙可量才录用,他改变历来对前朝皇族赶尽杀绝的做法,推行开明治政。
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
【译文】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长处。古时候使国家达到大治的君主,难道是从别的时代去借人才吗?正应当怪自己不能识别人才,怎么能诋诬一个时代的人呢?【注】唐太宗批评大臣封德彝,不能识别人才,举荐贤才。
朕以天下为家,惟贤是与。
【译文】朕视天下为一家,只选用贤才。
【注】有人主张秦王府旧兵应全部任命为武官,加入皇宫警卫部队,唐太宗认为不能只信任旧部,而是要按才能用人。
官在得人,不在员多。
【译文】官吏在于得到合适的人选,而不在于人多。
【注】唐太宗向房玄龄讲此用人之道,命令他裁并削减昏官冗吏,强调官不在多,而在选人得当。
夫家给人足而无瑞,不害为尧、舜;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为桀、纣。……瑞在得贤。
【译文】百姓家中富足而没有祥瑞的兆头,不影响成为尧帝、舜帝;百姓愁苦怨恨而多有祥瑞,不影响成为夏桀、商纣王。……得到贤才就是祥瑞。
【注】此为唐太宗就祥瑞现象引申出的为政用人之道,所谓"祥瑞",在乎得到贤才。
上谓魏徵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对曰:"然。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译文】太宗对魏征说:"因官职而去选择人才,不可仓促行事。任用一位君子,则众位君子都会来到;任用一位小人,则其他小人会竞相进身。”魏征回答:"是这样。天下未平定时,则对于一个人专取其才能,并不看重和考察其德行;动乱平定后,则不是德才兼备的人才不能使用。”
【注】唐太宗和魏徵在用人方面所持的见解,很有见地。
吾为官择人,惟才是与。苟或不才,虽亲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虽雠不弃,魏徵等是也。
【译文】我根据官职来选择人,惟才是举。如果没有才能,即便是亲属也不任用,襄邑王李神符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有才能,即使是仇敌也不弃置,魏征等人就是如此。
【注】长孙无忌因身为外戚坚决辞官,唐太宗对他讲我用人为官是"惟才是举",不讲亲疏。
《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余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故也。
【译文】《文子》说:"同样的言语,有时能被信任,可见在言语之前存在着一个信任的问题;同样的命令,有时能被执行,可见在命令之外存在着一个是否真诚待人的问题。"自大唐美善兴旺,已有十多年了,然而德化还不能普及,是因君王对待臣下未尽诚信的缘故。
【注】魏徵劝谏唐太宗对臣下要真诚以待,充分信任。
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怀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苟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既谓之君子而复疑其不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
【译文】如今确立政策,追求达到大治,必然托付给君子;而事有得失,有时则要询访小人。对待君子敬而远之,对待小人轻佻而又亲昵,亲昵则言无不尽,疏远则下情难以上达。智力中等的人,岂能没有小聪明!然而并没有经国的才略,考虑问题不远,即使竭尽诚意,也难免有败绩,更何况内心怀有奸诈的小人,对国家的祸害能不深吗?虽然君子也不能没有小过失,但假如对于正道没有太大的害处,就可以略去不计较。既然称之为君子而又怀疑其不可信任,这与立一根直木而又怀疑其影子歪斜有什么不同?陛下如果真能慎择君子,礼遇信任予以重用,何愁不能达到天下大治呢?否则危亡将至,国家也难以保全。
【注】魏徵劝谏唐太宗要近君子,远小人。选官用人,要慎择君子,礼遇信任,予以重用,达到天下大治。
臣闻命将出师,主于克敌,苟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是以汉之李广利、陈汤,晋之王浚,隋之韩擒虎,皆负罪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赏。由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是以黄石公《军势》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译文】我听说受命出师的将领,主要任务是战胜敌人,如果能战胜敌人,即使贪婪也可赏赐;如果战败,即使清廉也要惩罚。所以汉代的李广利、陈汤,晋代的王浚,隋朝的韩擒虎,均身负罪过,君主因其有战功,都给予封赏。由此看来,将帅等武臣,廉正谨慎的属少数,贪婪不检点的居多。所以黄石公《军势》中说:"用将士们的智慧,用他们的勇武,用他们的贪婪,用他们的愚钝,故而有智慧的人乐于立功建业,勇武的人喜欢实现自己的志向,贪婪的人急于追求他的利益,愚钝的人不考虑生死。"【注】唐大将侯君集攻克高昌后,私自掠夺大量财物,太宗要治他罪。中书侍郎岑文本上奏陈述用人驭臣之道,请太宗处置慎重。
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
【译文】君主选择贤才作为股肱心腹之人,应当推心置腹予以重用。人不可以求全责备,应当舍弃其短处,取其所长。
【注】大臣萧瑀指责房玄龄等人对唐太宗不忠,唐太宗认为他说得太过分了,于是就讲了自己用人不求全责备,取其所长,避其所短。
夫人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多士雷奔,四方风动矣!
【译文】人们羡慕声名的本性,就像水必然向下流一样,在上位的人喜欢什么,在下位的人喜欢的程度就一定会超过他们。陛下如果选拔人才,首先考虑道德品行,文艺放在末位,那么众多士人就会疾雷般奔跑而至,四方响应如风鼓动。
【注】唐高宗上元二年,社会上以书法和文理的优劣作为选拔官吏标准的现象极为普遍,而忽视了人的品行和才能,对此布衣刘晓向高宗直言上谏。
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同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
【译文】君主的根本,应当是委任人而督责他成就事业,所委任的人选择适当,则所发挥的作用自然精当。所以周穆王任命伯冏为太仆正,说:"谨慎选择你的属官。”
【注】吏部侍郎魏玄同上疏唐高宗就铨选官吏问题提出此意见。
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译文】选拔人才的办法,应该使朝廷能得到有真才实学的人,录取和舍弃什么样的人,关系到国家的教化。……但徒有文才何足以辅佐时政,善于射箭何足以克敌制胜!关键在于对文官要考察他的品行和能力,对武官要看他的勇敢和谋略,考核当官的好坏,对举荐人施行赏罚而已。
【注】补阙薛谦光在给女皇武则天的上疏中提出的用人选才的办法。
为官择人,岂必待其所欲!所不欲者,尤须与之,所以长难进之风,抑躁求之路。
【译文】身为官吏选择人才,难道定要等着有他所愿意担任的职务!不愿意承担的职务尤其要授予他,以此助长知难而进之风,抑制急进贪求之路。
【注】唐则天皇后长安四年,大臣桓彦范、袁恕己荐举阳峤为侍御史,但大臣杨再思怕他不愿担任此职,桓彦范便就任职问题发表了这些见解。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则秦始皇、汉武帝得之矣;佛能为人福利,则梁武帝得之矣。尧、舜所以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宠此属,何补于国!
【译文】《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叫做"思无邪"。如果真有神仙能让人不死,那么秦始皇和汉武帝也就长生不老了;如果佛祖真能为人谋利造福,那么梁武帝也早已如愿以偿了。唐尧、虞舜之所以能够成为历代帝王的魁首,也不过是由于他们努力去做人本身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陛下对郑普思和叶静能这样的人尊宠有加,对于治理国家有什么用处!
【注】唐中宗神龙元年,江湖术士郑普思、尚衣奉御叶静能凭花言巧语取得中宗的信任和重用,对此,左拾遗李邕上疏直言相谏。
卻縠悦礼乐,敦《诗》、《书》,为晋元帅;杜预射不穿孔,建平吴之勋。是知中权制谋,不取一夫之勇。……又,边州刺史,宜精择其人,使之搜卒乘,积资粮,来则御之,去则备之。
【译文】晋大夫卻縠喜欢礼乐,好读《诗经》《尚书》,却被任命为中军元帅,西晋大臣杜预连盔甲的叶片都射不穿,却建立了平定东吴的功勋。由此可知朝廷中枢在作出决策时,并不看重一夫之勇。另外,对边疆各州刺史,朝廷应当精择人选,让他们搜集兵马、积贮物资粮食,敌人来了就抵御之,敌人走了就防备之。
【注】右补阙卢 上疏唐中宗谈朝中大臣与边疆大吏的任用。
任人当才,为政大体,与之共理,无出此途。而昱之用才,非无知人之鉴,其所以失溺,在缘情之举。
【译文】重用有真才实学的人,是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与有识之士齐心协力地处理政事,也并不例外。但以往在任用贤才的时候,掌权的并非不具备知人善任的见地,之所以存在很多弊病,是由于过多地考虑情面的缘故。
【注】这是左拾遗张九龄给大臣姚元之的信中讲的用人原则,要重用有真才实学的人,选人用人不应过多考虑情面。
禹、稷、皋陶同居舜朝,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近代主司,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间,何古今迟速不侔之甚哉!借使周公、孔子今处铨廷,考其辞华,则不及徐、庾,观其利口,则不若啬夫,何暇论圣贤之事业乎!
【译文】大禹、后稷和皋陶三位圣贤都在虞舜一朝做官,他们还说日日都要汲取人们九种美善的德行,用九年的时间考察一个人的能力。而现在掌管选人的官吏却根据一篇判文就决定一个人的文字水平,根据一个作揖就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否合乎礼仪,古今选官的快慢差距竟会这么大吗!假如让周公、孔子站在今天的考堂上,考他们的文章,则比不过南朝的徐陵和庾信,看他们的口才,则比不过汉代的啬夫,哪有机会论说圣贤的事业呢!
【注】唐进士刘乃认为科举选人的方法不合理,上书主考官宋昱,指出,选择人才不能只靠一篇文章,一个作揖,选官要用一定的时间,多方面考察其能力。
古之选士必取行实,近世专尚文辞。……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长老以此训子,其明经则诵帖括以求侥幸。又,举人皆令投牒自应,如此,欲其返淳朴,崇廉让,何可得也!
【译文】古代选官必须看他的生平事迹,近代选官则专门崇尚文章。……朝廷的公卿大臣以此来看待士人,家中长辈以此来教导儿子,其中明经科的考试,人们背诵所帖经文以求侥幸及第。而且,让举人都自己呈递谱牒前来应试,如此一来,要想让他们回归淳朴,崇尚清廉忍让,怎么做得到呢!
【注】礼部侍郎杨绾上疏唐代宗,陈述自己对选用官员事宜的见解和看法。
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
【译文】发怒是常情,而微笑则是不可揣测的。
【注】唐神策军监军鱼朝恩就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现象谈他对识别人心的见解。
臣闻用人者,无亲疏、新故之殊,惟贤、不肖之为察。其人未必贤也,以亲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苟贤矣,以亲故而舍之,亦非公也。夫天下之贤,固非一人所能尽也,若必待素识熟其才行而用之,所遗亦多矣。古之为相者则不然,举之以众,取之以公。众曰贤矣,己虽不知其详,姑用之,待其无功,然后退之,有功则进之;所举得其人则赏之,非其人则罚之。进退赏罚,皆众人所共然也,己不置豪发之私于其间。苟推是心以行之,又何遗贤旷官之足病哉!
【译文】我听说用人者,没有亲疏、新老之别,只以贤能和不肖作为考察对象。其人未必贤能,如果以亲朋故友的关系而录用他,原本是不公道的;但如果其人贤能,因为亲朋故友关系而不用他,这也是不公道的。天下的贤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收尽的,如果一定等待平素认识,熟知他的才干德行才录用,那么所遗漏的贤人也就很多了。古代担任宰相的就不是这样。他让公众来推举,以公正来录用。公众说这是贤人,自己虽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暂时任用他,等到他没有功绩再将他辞退,有功绩就提拔,所推举的是贤人就奖赏他,不是贤人就惩罚他。晋升和辞退,奖赏和惩罚,都是大家所公认的,自己在中间没有丝毫的隐私。假如以这样的用心付诸行动,又有什么遗漏贤人和官不称职的毛病呢!
【注】这是司马光关于如何用人的见解。
选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劳也。今选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书判、簿历、言词、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执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
【译文】选拔任用官员的办法,只有三个类别,这就是德行、才华、劳绩。现今,主持选官事务的选曹对此全未涉及,所实行的考查官员的办法,全都停留在书法文理、资历考课、言词和应对周旋等方面。行事安稳,讲话从容,这并不就是德行;撰写文章,清词丽句,这并不就是才华;长期积累下来的资望和考课成绩,这并不就是劳绩。以此三项为标准延招天下之士,当然不能招尽了。
【注】协律郎沈既济向唐代宗上奏,指出选任官员存在的弊病,他认为,选任官员最重要的是考虑其德行、才华和劳绩。
鉴不独明,不可专于吏部。
【译文】由一个部门单独去审查官吏,是难以考核详明的,所以用人的权限不可专门交给吏部。
【注】协律郎沈既济上书唐代宗,提出审查考核官吏,不能只由吏部一个部门决定。
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
【译文】要想办理好各项事务,关键在于用人得当,所以一定要选择通达敏捷、精明强干、廉洁勤勉的人而加以任用;……而吏人只能书写公文,不应随便讲话。
【注】忠州刺史刘晏善于处理多变的事情,他认为处理好事情的关键在于用人。
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材不为用。……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灾。
【译文】打败敌人的关键,在于任用将领能够得当;驾驭将领的办法,在于掌握用人的权柄。任用将领不得当,兵马虽然众多也不足依恃;失去用人的权柄,将领虽然有才干也得不到任用。……将领不能指挥士兵,国家不能驾驭将领,这不仅有耗费资财、玩忽寇盗的弊端,而且也会有兵火不息而终至自焚的灾祸。
【注】唐德宗时,河南、河北长年兵战,赋税劳役日益增多,陆贽因此上疏,谈了自己的看法。
夫诱人之方,惟名与利,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近实而于德为轻。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耗匮而物力不给;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诞谩而人情不趋。
【译文】一般说来,诱导人们的方法,只有名誉和利益两种。名誉接近虚无,但是对于教化来说却是重要的;利益接近实际,但是对于道德来说却是次要的。专门给人实际利益而不以虚无的名誉加以补助,就会资财匮乏,物力难以供给;专门给人虚无的名誉而不以实际利益做补助,就会虚言浮世,人心不肯归附。
【注】唐德宗认为散试官只是个虚名,随便授人于政事无妨,陆贽进谏,认为不妥,表示反对。
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
【译文】把人看得如草木,谁还能为国家效力呢!
【注】陆贽就唐德宗随便赏官的做法谈了其危害性。
欲知宰相能否,视天下安危。
【译文】要想知道一个宰相是否有才能,就去看国家是安定的,还是危殆的。
【注】此为唐太常卿董晋对弟子的训示。
盖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佐僚,将务得人,无易于此。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往者则天欲收人心,进用不次,非但人得荐士,亦得自举其才。
【译文】一般说来,尊贵者统领事务的纲要,卑下者负责细节的处理。所以,君主选任宰相,宰相选任各部门的长官,各部门的长官选任处于辅助地位的官吏,要想务求用人得当,便无法改变这种做法。大凡寻求人才贵在广博,考核官吏的成绩贵在专精。过去武则天存心收买人心,提拔官吏不拘等次,不但百姓可以推荐士子,还可以自己推举自己。
【注】唐德宗与陆贽一起讨论选拔任用人才之事,陆贽说了如上的话。
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虽纤介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
【译文】提拔任用是为了勉励功劳,贬抑降职是为了惩戒过失,两方面交相为用,其中的道理就如同圆环周而复始。受到进用以后又有了过失,便需要给予惩罚,受到惩罚以后又修正过来了,便应该再提升上来,这既不会荒废法度,也不会摒弃人才。即使对任何细微的过失都一定加以惩罚,但可供使用的人才仍然不会缺乏。所以,这可以使受到贬逐的人勉励自己力求恢复官职,也可以使被提升的人告诫自己恭谨地任官办事,使上面没有难解的疑虑,下面没有积蓄的怨恨。
【注】唐德宗生性猜疑而又忌妒,不肯信任臣下,陆贽向他劝谏,说了如上这段话。
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
【译文】明智的君主不会根据言词来使用人才,也不会按照主观的意想去选拔士子。如果对自己所亲善的人便不加选择地任用,喜欢一个人的言词便不去检验他的行为,升官降职全随着个人的爱憎情感转移,亲疏远近全凭着人们与自己的志趣相同与否而决定,这是舍弃绳墨而靠心意来裁断木料的曲直,丢开秤而用双手来掂量物体的轻重的做法,即使极其精细,也是不能没有谬误。
【注】唐德宗忌妒成性,好猜疑,无论官职是大是小,一定要由自己选拔任用。陆贽为此劝告唐德宗,不可按照个人的爱憎情感、亲疏远近选用官员。
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
【译文】由于一句话讲得使自己惬意,便以为讲话人是有才能的,因而不再核查他的实际情况;由于一件事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便以为办事人是有罪过的,因而不再考究他是忠是邪。对讲话使人惬意的人,将超过他能力极限的重任交给他,而不去考虑这是他所难以胜任的;对于办事情违背自己意志的人将有失允当的罪责加给他,不肯宽恕他的无能为力,这就使人在职务范围以内难得成就事功,使君臣之间没有确定的责任。
【注】陆贽上疏唐德宗,认为用人应全面衡量,而不能仅凭一言一事。
小人见势利所在,则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烛。
【译文】小人唯利是图,看到有利的地方,就拼命钻营,就像黑夜中的飞蛾扑向烛火一样。
【注】宰相李德裕劝诫唐武宗要远离唯利是图的小人。
贤者之言,其利远哉!
【译文】贤明人士的话,其利益深远呀!
【注】唐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田颓对此发出如上感叹。
国家所以驱驾群臣,在官爵而已。若一言称旨,遽跻通显,后有立功者,何以赏之。
【译文】国家用来驱使驾驭群臣的,就在于掌握官爵的任免。如果有一句话说中了主上的心意,便骤然把他提拔到通达显要的地位,那么以后再有立功于国家的人,拿什么来赏授他呢!
【注】五代南唐江州观察使杜昌业针对当时用人选官存在的弊端,感慨丛生,说了如上这番话。
四海之广,万机之众,虽尧、舜不能独治,必择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亲之,天下不谓陛下聪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举不信群臣也!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相,能爱民听讼者以为守令,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陛下但垂拱明堂,视其功过而赏罚之,天下何忧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位而亲贱事,无乃失为政之本乎!
【译文】天下四海的广大,千头万绪的众多,即使是唐尧、虞舜也不能独自治理,必定要选择贤人来任用他们。如今陛下全部亲自处理,但天下人并不认为陛下聪明智慧足以兼负百官的重任,却都说陛下狭隘多疑全不相信朝廷群臣啊!不如选择能够知人善任、公正无私的人作为宰相,能够爱护百姓、善理诉讼的人作为州守县令,能够增加财富、丰衣足食的人委派掌管金银粮食,能够推究实情、遵守法制的人委派掌管刑法监狱,那么陛下只需在朝廷垂衣拱手,根据他们的功过而进行赏罚,天下何愁不能太平!何必降低国君的尊严而代替臣子的职责,枉屈高贵的地位亲理平贱的事务,不是丢失为政的根本了吗!
【注】后周世宗常常一意孤行,不善于采纳群臣的意见,文武百官只能听命服从。河南府推官高锡就此上疏劝谏世宗,不必事事亲自处理,按照官员的特长,安排适当岗位,使之各司其职,根据其功过进行赏罚,天下就太平了。
为政之本,莫大择人;择人之重,莫先宰相。
【译文】治理政事的根本,没有比选择人才更为重要的;选择人才的重点,没有比挑选宰相更为首要的。
【注】中书舍人窦俨上疏后周世宗,提出如何选人用人的建议。
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译文】排解杂乱的纠纷,不能用拳脚平息殴斗,不能上手扶持一方帮着打,只能因势利导,乘虚而入,紧张的形势受到阻禁,就自然化解了。
【注】这是孙膑讲解在军事上如何因势利导、乘虚而入的战术。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译文】大将出征在外,君王的命令可以不接受。【注】这是侯赢向魏无忌献计,偷出晋鄙调兵兵符时说的话。后来这句话常常被人引用。
王曰:"请问兵要。”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荀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力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荀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者也。"【译文】孝成王说:“请问什么是用兵的要旨?”临武君答道:"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察敌人的变化动向,比敌人后发兵而先到达,这即是用兵的关键方略。"荀况说:"不是这样。我听说古人用兵的道理是,用兵攻战的根本,在于统一百姓。弓和箭不协调,就是善射的后羿也不能射中目标;六匹马不协力一致,即便善御的造父也无法到达远方;兵士与百姓不和睦如鱼水,即是商汤、周武王也不能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善于使百姓归附的人,才是善于用兵的人。所以用兵的要领在于使百姓依附。”临武君说:"并非如此。用兵所重视的是形势要有利,行动要讲究诡诈多变。善用兵的人,行事疾速、隐蔽,没有人料得到他会从哪里出动。孙武、吴起采用这种战术,天下无敌,难道一定要依靠百姓的归附吗!"荀况说:"不对。我所说的,是仁人的用兵之道和要统治天下的帝王的志向。你所看重的是权术、谋略、形势、利害。而仁人用的兵,是不能欺诈的。能够施用欺骗之术对付的,是那些骄傲轻慢的军队、疲惫衰弱的军队,以及君与臣、上级与下属之间不和而相互离心离德的军队。”
【注】荀况与临武君在赵孝成王面前辩论用兵之道。临武君看重权术谋略,天时地利,侧重纯军事方面;荀况却认为,用兵的要领是依靠百姓的归附,侧重人心向背。其实,二者都重要,不可偏废。
知莫大于弃疑,行莫大于无过,事莫大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行吾所明,无行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怠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熟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将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始终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旷,敬事无旷,敬吏无旷,敬众无旷,敬敌无旷,夫是之谓五无旷。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旷,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译文】谋虑最关键的是从不猜疑犹豫,行动最重要的是不产生过失,做事最关键的是不后悔;事情做到没有反悔就可以了,不必一定要追求尽善尽美。所以制定号令法规,要严明以树立威信;赏功罚过,要公正无私以昭著信用;营垒、辎重,要周密防守以求严固;迁移、发动、前进、后退,要谨慎稳重,快速敏捷;探测敌情、观察敌人的变化,要行动机密,混入敌方将士之中;与敌军遭遇,进行决战,一定要打有把握的仗,不打无把握的仗。这些称为"六术"。不要为保住自己将领的职位和权力而放弃自己取胜的策略,去迁就迎合君王的主张;不要因胜利而松懈,忘记还有失败的可能;不要只注重对内树立威望,而轻视对外确立尊严;不要见到利益就不顾忌它的害处;考虑问题要仔细周详,动用钱财进行赏赐要慷慨宽裕。这些称为"五权"。此外,将领在三种情况下不接受君主的命令,即,可以杀死他,但不可令他率军进入绝境;可以杀死他,但不可令他率军攻打无法取胜的敌人;可以杀死他,但不可令他率军去欺凌百姓。这些称为"三至"。将领接受君主命令之后即调动三军,三军各自到位,百官井然有序,各项事务均安排停当、纳入正轨,此时即便是君主奖之也不能使之喜悦,敌人激之也不能使之愤怒。这样的将领是最善于治军的将领。行事前必先深思熟虑,步步慎重,而且自始至终谨慎如一,这即叫做"大吉"。总之,各项事业,如果获得成功,必定是由于严肃对待这项事业;如果造成失败,必定是由于轻视这项事业。因此,严肃胜过懈怠,便能赢得胜利,懈怠胜过严肃,便将自取灭亡;谋划胜过欲望,就事事顺利,欲望胜过谋划,就会遭遇不幸。作战如同守备一样,行动如同作战一样,获得成功则看作是侥幸取得。严肃制定谋略,不可废止;严肃处理事务,不可废止;严肃对待下属,不可废止;严肃对待兵众,不可废止;严肃对待敌人,不可废止,这些称为"五不废"。谨慎地奉行以上“六术”、"五权"、"三至",并恪守严肃不废止的原则,这样的将领便是天下无人能及的将领,便是可以上通神明的了。
【注】孝成王、临武君向荀况请教如何做将领。荀况谈了"六术”、"五权”、 "三至",以及“五不废"这些用兵的战略战术思想。
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上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杀老弱,不猎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赦,奔命者不获。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百姓有捍其贼,则是亦贼也。以其顺刃者生,愫刃者死,奔命者贡。……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敌上下相喜则庆之,不屠城,不潜军,不留众,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
【译文】将领建旗击鼓号令三军,至死也不弃鼓奔逃;驭手驾战车,至死也不放松缰绳;百官恪守职责,至死也不离开岗位;大夫尽心效力,至死也不脱离职守。军队听到鼓声即前进,听到锣声即后退,服从命令是最主要的,建功还在其次。命令不准前进而前进,犹如命令禁止后退还要后退一样,罪过是相当的。不残杀老弱,不践踏庄稼,不追捕不战而退的人,不赦免相拒顽抗的人,不俘获跑来归顺的人。该诛杀时,诛杀的不是百姓,而是祸害百姓的人。但百姓中如果有保护敌人的,那么他也就成为敌人了。所以,不战而退的人生,相拒顽抗的人死。跑来归顺的人则被献给统帅。……以至四海之内如同一家,周王朝恩威所能达到的属国,没有不服从、归顺的。这样的君王即叫做"人师"即为人表率的人。《诗经》说:"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就是指的这个。君王的军队施行惩处而不挑起战争,固守城池而不发动进攻,与敌对阵作战而不先行出击,敌人上上下下喜悦欢欣就庆贺,并且不洗劫屠戮敌方的城镇,不偷袭无防备的敌人,不使将士们长久地滞留在外,军队出动作战不超越计划的时间,如此,便使混乱国家的百姓都喜欢这种施政方式,而不安心于受自己国君的统治,希望这种君王的军队到来。
【注】临武君向荀况请教君王的军制应该怎样,荀况作了如上的回答。
陈嚣问荀卿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荀卿曰:"非汝所知也。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译文】陈嚣问荀况说:"您议论用兵之道,总是以仁义为根本,而仁者爱人,义者遵循规律、法则,既然如此又怎么用兵打仗呢?一切用兵之事都是为了争夺、攻伐啊!"荀况说:"这就不是你所理解的了。所谓仁者爱人,正因为爱人,才憎恶害人的人;义者遵循规律、法则,正因为循理,才憎恶反叛、作乱的人。所以,用兵的目的在于禁暴除害,而不是为了争夺、攻伐。”
【注】荀况强调用兵之道,以仁义为根本。陈嚣很不理解,问荀况用兵的目的是什么,荀况做了以上回答。
《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繇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
【译文】《兵法》说:"有战无不胜的将军,没有战无不胜的民众。"由此看来,安定边境,建立功名,关键在于良将,不可不慎重地选择良将。
【注】太子家令晁错向汉文帝上疏,谈论战争问题,他认为选良将是安定边境的关键。
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译文】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占据有利地形,二是士兵训练有素,三是武器精良。……所以《兵法》说:"器械不锋利,是把士卒奉送给敌人;士卒不听号令,是把统兵将领奉送给敌人;将领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给敌人;君主不精心选择将领,就是把国家奉送给敌人。"这四点是用兵的根本。
【注】晁错向汉文帝上疏,引用《兵法》,强调有关用兵的四个要点。
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
【译文】在用兵时,依据交战双方国家大小不同、强弱不同和战场地形险峻平缓不同,应采取不同的对策。卑躬屈膝地去侍奉大国,这是小国应采取的方法;联合小国攻击大国,这是敌对国应采取的方略:利用蛮夷部族去进攻蛮夷部族,这是中原王朝应采取的战略。
【注】晁错在给汉文帝的上疏中建议依据不同形势,决定采用不同战略,中原王朝应采取以夷制夷的战略。
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故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俯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无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
【译文】虽然稳操胜券,但是刀兵本是不祥之物,战争总是凶险之事;稍有失误,顷刻之间就会使国家由大变小,由强变弱。用人的生死去决胜负,万一失利就难以重振国威,后悔都来不及了。英明的君主在决策时,应立足于万无一失。……在战场上遇到险地阻隘,就让这些人冲锋陷阵;在宽阔的平野,就用战车、步兵去克制敌人;两支军队相互内外配合,各自发挥他们的优势,军队勇猛善战再加上以众击寡,这是万无一失的战略。
【注】此为晁错向汉文帝上疏,谈论战争问题时强调,君主决策时,要立足于万无一失。
《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言治众而不用法,无不凶也。
【译文】《易经》说:"军队一出动就要有严格的军纪,否则,不论胜败都是坏事。"这是说统帅大军而不用法纪来控制,没有不坏事的。
【注】司马光谈治军要有严格的纪律。
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
【译文】我听说善于用兵的人,总是让自己的军队以饱足等待敌军的饥饿,严明军纪等待敌军的混乱,安居军营等待敌军的疲劳;所以,一旦交战,就会全歼敌人,一旦进攻敌国,就会攻破敌人的城防,经常可以安坐不动就能迫使敌国俯首听命,这是圣明君主的军队啊。
【注】大行令王恢向汉武帝提议设兵伏袭匈奴,大臣韩安国认为目前不宜攻打匈奴,这是他提出的理由。
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百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译文】我听说,帝王的军队,应当不受什么损失就能取得胜利,所以重视谋略,轻视拼杀。"百战百胜,并非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应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机会”。
【注】羌人侵犯汉边境,大将赵充国向汉宣帝进言,提出见机行事的战略战术。
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往者数不料敌,而师至于折伤,再三发调,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
【译文】我听说,善于用兵的人,不会作第二次动员,所载负的粮秣,不会超过三年所需。所以大军不至于长期被羁绊在原野之外,而是速战速决。以前,我们每每不能正确估计对手,大军才遭到挫败,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增派援兵,不但拖延的时间长,所需的军费多,而且国家的威望也受到损害。
【注】陇西羌族部落造反,汉元帝召集群臣商议平叛事宜。右将军冯奉世向汉元帝建议,军事上要速战速决。
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
【译文】弱的不去进攻强的,跑的不去追赶飞的,这是自然之势。
【注】怀县县令虞诩向中郎将任尚建议,用兵法所说的弱不攻强等战术对付羌人,被采纳。
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
【译文】敌军兵多,我军兵少,走慢了容易被追上,走快了对方便不能测知我军的底细。敌军见我军的灶数日益增多,必定以为郡兵来接应。我军人数既多,行动又快,敌军必然不敢追赶。孙膑是有意向敌人示弱,而我如今是有意向敌人示强,这是由于形势不同的缘故。
【注】武都郡太守虞诩采取了与孙膑减灶退兵相反的办法,同样战胜了敌军。
夫救乱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义者无敌,骄者先灭。
【译文】用兵去救乱除暴,被称为义兵;倚仗人多势众,被称为骄兵。义兵无敌,骄兵先亡。
【注】袁绍要去攻打许都,沮授认为出兵违背君臣大义,加以劝阻,说了这番话。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译文】用兵之道,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以心理战为上,以出兵作战为下,望您能使其真心归服。
【注】蜀将马谡向诸葛亮谈攻心为上的用兵之道。
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
【译文】孙子说:"兵法是诡诈之道,所以能战而要显示出不能战,以小利引诱敌人骄狂,假装恐惧使敌人上当。"这就是表面和实质不必相适应。又说:"善于牵动敌人者要造成一定的势态。"现在敌人未到而我们已从城内撤出,这就是所说的以表面的情形引诱敌人啊。
【注】征东将军满宠向魏明帝上疏提出此战略战术。
用兵之道,敌强则用智,敌弱则用势。是故以大吞小,犹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乱,犹日之消雪也。
【译文】用兵之道,在于碰到强大的敌人就用智取,碰到软弱的敌人就用势夺。所以以大吞小,就像狼吃小猪一样;以清平替换丧乱,就像太阳融化积雪一样。
【注】前燕将领们要求攻打石赵,燕王慕容俊犹豫不决,五材将军封奕向慕容俊讲述因势利导的道理。
高者为敌所栖,深者为敌所囚。
【译文】驻军在地势高的地方,就要被敌人围困;驻军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就要被敌人囚禁。
【注】北魏博士李先向拓跋珪谈论用兵要重视地势的选择。
用兵之术,攻城最邦下;必不得已,然后用之。今以步兵、攻具皆进,彼必惧而坚守。若攻不时拔,食尽兵疲,外无所掠,进退无地。不如以轻骑直抵其城,彼见步兵未至,意必宽弛;吾羸形以诱之,彼或出战,则成擒矣。所以然者,吾之军士去家二千余里,又隔大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者也。故以之攻城则不足,决战则有余矣。
【译文】用兵的策略,攻城是最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现在我们如果用步兵和攻城工具一起开进,敌人见状一定会恐惧并坚守城池。如果我们不能按时攻下,粮食吃光,兵士疲劳,城外又没有什么可以抢夺的,那时我们就会进退不得,陷入窘境。不如先用骑兵长驱直抵统万城下,敌人见我们的步兵没有来,一定不太在意。我们再故意装出羸弱不堪的样子,引诱他们出击,他们如果出城迎战,就正好中了我们的计谋,被我们生擒。所以这样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将士离家二千余里,又隔着一条黄河,这就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啊!所以用三万人的轻骑兵攻城自然不够,但用来决战就绰绰有余了。
【注】这是北魏国主拓跋焘在攻击夏国前对臣子们陈述的用兵之道。
兵贵神速,久则生变。
【译文】兵贵神速,时间久了就容易发生变化。
【注】这是北魏尉元就攻取淮河以北的土地上疏朝廷陈述的观点:兵贵神速。
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终无益也。寿阳、盱眙、淮阳,淮南之本原也;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
【译文】堵水要先塞住水源,伐木要先断其根本,如果本源尚在而只攻其末流,到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的。寿阳、盱眙、淮阳三个地方,是淮河之南的重镇要地。如果不攻克其中之一,而要留守别的孤城,不能自我保全是很明显的了。
【注】北魏孝文帝久攻南齐钟离不下,想在淮河边修筑城堡,置兵戍守,为此相州刺史高闾上表谈了自己的看法。
用兵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
【译文】用兵不一定靠实力,只是凭借声威罢了。【注】这是梁武帝萧衍击败吴子阳后对众将领讲的平定寻阳之策。
凡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
【译文】粮少兵精,利于速战速决;粮多兵众,利于打持久战。
【注】这是北魏大臣李苗上疏所讲的攻打陇地贼寇的策略。
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是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
【译文】估计在对方的收获季节,我们征集少量的军队,声言要袭击江南,他们必定屯兵守御。这样足以使他们耽误农时。等到对方聚集了军队,我们便可以解甲散兵。如此反复,他们就会习以为常;然后我们再调集大军准备进攻,他们必然不会相信。这样,在他们还犹豫的时候,我们的大军已经渡过了长江;我军渡江登岸与敌军作战,士气就会倍增。
【注】这是隋大臣高颍向隋文帝陈述的平定南陈的策略,虚虚实实,迷惑敌人;在敌方失去警惕之时,一鼓作气击之。
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流头、荆门、延州、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如拥众自卫,上江诸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非恩不能自立矣。
【译文】如今必须自武昌以下,在蕲、和、滁、方、吴、海等州增加精兵,秘密进行部署、筹划;在益、信、襄、荆、基、郢等州立刻建造舟船,同时尽量壮大声势,作水战的准备。蜀、汉二江在长江的上流,是水陆要地,势所必争。陈朝虽然在流头、荆门、延州、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等地置备了船只,但最终还是要聚集大军于汉口、峡口,通过水战来与我们决战。如果陈朝断定我们只在上游部署有重兵,因而命令精锐部队赶赴上游增援,我们在下游的将帅即可率军乘机横渡长江;如果陈朝把精锐部队都部署在下游守卫,我们的上游诸军即可顺流而下,鼓行向前。陈朝虽然有九江、五湖之险可资凭恃,但失德则难以固守;徒有精锐骁勇的三吴、百越之兵,因无恩而不能自立。
【注】这是隋虢州刺史崔仲方上疏隋文帝提出的平定南陈的策略。
兵亘千里,动间山川,猝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路阻长,难以相救,虽有故事,乃取败之道也。
【译文】军队连绵千里,在山川间行进,突然遇到不测,队伍就会四分五裂。若中央有事,则首尾不知道,况且道路险阻漫长,难以相救。虽有汉武帝出兵连千里的旧例,却是招致失败的办法啊。
【注】隋大臣元寿建议炀帝仿效汉武帝出关,旌旗连绵千里的盛况,定襄太守周法尚反对这种做法,陈述其弊端。
战而未克,惧损威灵。若车驾留此,命猛将劲率,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机在速,缓则无功。
【译文】攻战而不能取胜,恐怕有损陛下的威名。要是陛下留在此地,命令指挥猛将劲卒,指导传授谋略,火速进击,出其不意,必定可以攻克。军机在于神速,迟缓就会无功。
【注】隋炀帝要亲自率军征伐高丽,合水令庚质提出反对意见,皇帝不必亲征,指挥将士迅速出击,就可取胜。
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师老厌战,难可成功。
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
【译文】大批的人马长久地聚集在一起,恐怕粮尽人散,出师时间长了,就会厌战,那样就难以取胜获得成功。
乘着有进取的时机,凭借着军队的锐气,沿运河向东,直取江都,擒拿独夫民贼,号令天下。
【注】李密采纳徐世劫的建议,攻下黎阳仓,并在那里开仓济民,招募精兵,这时,泰山道士徐洪客向李密建议,要抓住时机号令天下,乘胜追击,即可灭隋。
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顺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搞叶耳。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成谋修备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不可不早招怀也。
【译文】兵贵神速,我们乘着屡战屡胜的军威,安抚归顺的民众,大张旗鼓地西进,长安的人就会望风而震惊骇惧,虽智却来不及谋划,虽勇却来不及决断,这样取长安就如同震动树上的枯叶一样容易罢了。我们要是滞留,自己将自己耽误在坚城之下,他们则得以谋划对策加强防备等待我们。而我们白白浪费了时间,大家的心沮丧离散,那么大事就全完了。况且关中蜂拥而起的将领还没有归属,不可不早些将他们招抚过来啊。
【注】隋末李渊起兵之初,在攻打洛阳还是长安的问题上举棋不定时,李世民提出了攻打长安兵贵神速,如秋风扫落叶,一鼓作气,切不可犹豫不决,给敌人喘息之机。
彼救败之师,策非素立,势不能久,不若且泊南岸,缓之一日,彼必分其兵,或留拒我,或归自守,兵分势弱,我乘其懈而击之,蔑不胜矣。今若急之,彼则并力死战,禁兵剽锐,未易当也。
【译文】对方是挽救败局的军队,没有预先制订计谋,势头不会持久,不如暂且停泊在南岸,缓一天进攻,他们必然会分散兵力,有的留下来阻挡我军,有的返回城守卫,兵力一分散势力就削弱,我军乘敌军松懈发起进攻,必然取胜。现在如果马上攻打,敌方会拼力死战,楚兵又剽悍勇敢,不易抵挡。
【注】唐军将领李孝恭率大军准备攻打兵少势薄的萧铣,李靖劝阻他暂缓进攻,以待时机。
吾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陷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阵后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译文】我从小南征北战,东略西讨,颇知用兵之道。每次观察敌军阵势,即知道它的强弱,并常以我军弱旅抵挡其强兵,而以强师击其弱旅。敌军追逐我方弱旅不过走数百步,我军攻其弱旅,一定要突至其阵后乘势反击,敌军无不溃败奔逃,这就是我军的取胜之道。
【注】为防范突厥族的侵扰,唐太宗亲自带领护卫将士在宫中练习箭术,并向他们传授如上用兵取胜之道。
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众多。陛下取其壮健,以道御之,足以无敌与天下,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
【译文】军队在于治理得法,而不在于人数众多。陛下征召身体强壮的成丁,用正确的方法加以治理,便足以无敌于天下,又何必多征年幼之人以增虚数呢!
【注】唐太宗打算征发不足年龄的男丁为兵员,魏徵进谏加以劝阻,强调军队在于治理得法,不在人数众多。
凡用兵之道,见利速进,不利速退。
【译文】用兵的道理,是见有利迅速推进,见不利迅速撤退。
【注】唐军将去攻打薛延陀,临行前唐太宗告诫诸将领如上用兵之道,进退乃见机行事。
兵不在多,顾用之何如耳。
【译文】兵不在多,就看你如何使用罢了。
【注】唐大将薛仁贵率领三千人准备进攻扶余城,诸将认为他兵少,阻止他,他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兵不在多,而在如何使用。
用兵之道,抚士贵诚,制敌贵诈。
【译文】用兵之道,安抚士卒贵在诚心诚意,克制敌人则重在使诈。
【注】这是唐大将裴行俭讨伐突厥时对下属讲的用兵之道,诚心安抚士兵,智谋制胜敌人。
兵贵进取,不利退守。寇至,当并力出战,回首望城者,犹应斩之,安用守备,生其退悪之心也!
【译文】用兵之道,贵在奋勇向前,撤退和防守是不利的。在敌军来临时,全体将士应当齐心协力地出城应战,回过头来向城池方向张望的士兵,还应当就地处斩,又哪里用得着准备防守器械,以使部下生出畏敌退却之心呢!
【注】唐大将张仁愿在朔方修三座受降城,但没有设计出悬门,也没有装备守城的武器。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作了这样的回答,就是不留后路,督促将士勇猛向前。
太平之将,但当抚循训练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国之力以邀功名。
【译文】太平时期的将帅,只应安抚训练士卒而已,不可疲劳中原兵力以邀取功名。
【注】唐玄宗天宝年间,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专以稳定边疆为己任,以上是他常讲的话。
贼远来,利在速战;官军据险以扼之,利在坚守。况贼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内变;因而乘之,可不战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务速!
【译文】叛军远来,利在速战速决,我们据险扼守,利在长期坚持。何况叛军残暴,失去人心,兵势正在变为不利,将会有内乱,到那时再乘机进攻,就可不战而获胜。我们最主要的是取胜,何必一定要立刻出兵呢!
【【注】唐玄宗派人催促哥舒翰出兵收复陕郡和洛】
阳,哥舒翰上奏唐玄宗,陈述了自己的见解,即据险扼守,伺机进攻,可不战而胜。
盖古者治军必本于礼,故晋文公城濮之战,见其师少长有礼,知其可用。今唐治军而不顾礼,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将帅,则将帅之陵天子,自然之势也。
【译文】古人治理军队的根本是要合乎礼法,所以春秋时期晋国与楚国的城濮之战中,晋文公看到自己的军队少长有礼,便知道可以打败楚军。现在唐朝治军却不顾礼法,使得士卒可以欺侮副将,副将可以欺侮将帅,那么将帅欺侮天子,就是必然的趋势了。
【注】针对唐朝的节度使由军中将士自行废立的现象,司马光论述治理军队要合乎礼法的道理,以及失去礼法的危害。
将有爱憎而法不一,虽韩、彭不能为理。
【译文】将领有爱憎之情,就会执法不一,即使是韩信、彭越那样的名将也无法治理军队。
【注】节度使马璘部下的一个士兵因盗窃该当死罪。由于该士兵能拉开二百四十斤重的弓,马璘想免他死罪。都虞侯段秀实认为不妥,谈了如上看法。强调治军要依法,执法不一无法治理军队。
人摇不宁,事变难测,是以兵贵拙速,不贵巧迟。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
【译文】人心动摇,不得安宁,事故变幻,难以测度,所以用兵以拙而速为可贵,不以巧而迟为可贵。假如不能安定根本而却致力于求助末梢,那么,救助末梢的所作所为,也正是祸患所起的原因。
【注】河南、河北战事迟迟难以结束,赋税劳役日益增多,兵源穷竭,百姓困顿,陆贽为此在写给唐德宗的奏章中说了上面的话。
夫料敌者,料将不料兵。
【译文】一般说来,估量敌情,只需估量将领,不需估量士兵。
【注】唐德宗向左散骑常侍李泌询问国家防卫事宜,李泌对唐德宗说了这些话。
兵机尚速,威断贵定,人情未一,乃可伐谋。
【译文】用兵的机宜重在速度要快,权威建立的关键重在作出定夺。只有当人心尚未统一的时候,才可使用谋略而制敌取胜。
【注】上党节度使刘悟死后,朝臣就上党节度使的人事安排进行商议。左仆射李绛建议果断建立权威。
历观自古,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必圣贤、才能、多闻博识之士乃能有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汉祖言"指踪者人也,获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译文】观古往今来,凡是创建一个国家,灭亡一个国家,没有不依仗军队而成功的。指挥军队的人,必须是具备高度的智慧、优秀的品德、杰出的才能,并且多闻博识的人,才能建立功绩。所以,有关军事问题,首先应当在朝廷中充分讨论,决定战略方针,然后再命将帅出征执行。这就像汉高祖所说的"指出猎物踪迹的是人,而捕获兔子的是狗"。那些做宰相的人说:"军事不关我的事,我不必懂得。"那么,君子就应当说:"你不懂军事,就不要担任宰相!"【注】杜牧给《孙子》一书作注释,并撰写了序言。这里是杜牧"序言"中的一段话。其精彩之处在于,军事问题不只是军人的事,是与政治不可分的,要由国家决策,将帅执行。
毋争险易,毋焚庐舍,毋杀平民以增首级!平民胁从者,募降之。得贼金帛,官无所问。
【译文】不管是艰险还是容易,各军不要对所布置的任务进行争夺,不准焚烧老百姓的房屋茅舍,不准杀平民来增加首级冒功!平民被迫参加贼寇的,应招募他们来归降。缴获贼寇的金帛财产,官府不加过问。
【注】王式奉命讨伐裘甫叛军,这是他对部队下达的命令。
强寇恁陵,利在速战。今深沟高垒,据其津要,彼安敢深入!若轻与之战,万一蹉跌,则大事去矣。
【译文】强大的敌人前来入侵欺凌,速战速决最有利于他们。现在我们深沟高垒,占据着渡口的要害地方,他们怎么敢深入进来!如果我们轻率地和他们作战,万一有什么失误,大事就办不成了。
【注】后梁大将谢彦章面对晋军的围攻,坚守不出,他向行营招讨使贺瑰解释自己的意图。
吴地薄民贫,克之无益,不如先伐蜀。蜀土富饶,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后,顺流而下,取吴如反掌耳。
【译文】吴国地薄民穷,夺取它没有什么好处,不如先攻打蜀国。蜀国的土地富饶,再加上蜀主荒淫,百姓们都怨恨他,攻打他一定会取得胜利。攻下蜀国以后,顺流而下,夺取吴国就易如反掌了。
【注】后唐帝就向吴国和蜀国发起进攻的计划向中书令高季兴询问,高季兴从全局考虑,主张先攻蜀,后战吴。
古者量入以为出,计农而发兵,故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近代税农以养兵,未有农富给而兵不足,农捐瘠而兵丰饱者也。今纵未能蠲省租税,苟除折纳、纽配之法,农亦可以小休矣。
【译文】古时候是根据收入的多少来决定支出的多少,根据农时的忙闲来发动战争,所以即使发生了水旱灾害,也不会出现缺乏粮草的忧虑。近来是靠农民的税赋来养军队,没有农民富足而军队供需不足,或农民因饥饿而死而军队士卒却丰衣足食的情况。现在即使不能减少农民的租税,如果能够免除折纳和纽配的交租方法,农民也可以稍微得到休整。
【注】后唐帝就军队储备不充足一事与群臣商议,吏部尚书李琪为此陈述了自己的见解,主张减轻农民负担。
兵家忌退。
【译文】用兵的人禁忌退兵。
【注】后晋高祖天福六年,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与反将安重荣相遇在宗城西南,安重荣作偃月阵,杜重威几次攻打不下,想退兵。指挥使王重胤就此陈述了自己的看法。
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
【译文】军队已到达此地,就像势如破竹,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
【注】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攻克泽州,后汉高祖认为史弘肇兵少,想召回撤兵。史弘肇为此劝阻。
夫勇有盛衰,攻有缓急,时有可否,事有后先;不若且设长围而守之,使飞走路绝。吾洗兵牧马,坐食转输,温饱有余。俟城中无食,公帑家财皆竭,然后进梯冲以逼之,飞羽檄以招之。彼之将士,脱身逃死,父子且不相保,况乌合之众乎!
【译文】勇气有盛有衰,进攻有慢有急,时机有可有不可,办事情有后有先;不如先设置长长的包围圈困守他,使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我们磨洗兵器,放牧战马,静坐享用转运来的粮食,做到温饱有余。等城中没粮了,官家、私人的钱财全部枯竭,然后推进云梯冲车来逼近他们,飞传羽檄来招降他们。那边的将领士兵,各自脱身逃亡,就是父子也难以互相保护,何况是此乌合之众!
【注】后汉高祖乾祐元年,众将急于攻打叛将李守贞的城池,军前招慰安抚使郭威却主张围而不打,以逸待劳,静观其变,逼敌投降。
夫鸟穷则啄,况一军乎!涸水取鱼,安用急为!
【译文】鸟没处逃的时候还会啄人,何况是一支军队!把水慢慢舀干了再抓鱼,何必要这么性急!
【注】后汉隐帝乾祐二年,军前招慰安抚使郭威率领军队攻克外城后,各将领要求赶快攻进子城。这时,郭威说了上面的话。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
【译文】大凡进攻夺取的规律,必定先从容易的地方下手。……骚扰对方应当从没有防备的地方开始,防备东面就骚扰西面,防备西面就骚扰东面,对方必定东奔西走去救援。东奔西走之间,就可以探明对方的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不需大举进攻时,暂且用小部队骚扰。
【注】周世宗向宰相们征求经邦治国的方略,比部郎中王朴在他敬献的策略中,阐述了用兵之道,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攻其薄弱之处。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有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译文】《管子》中说:"仓库充实人们才会讲究礼节,衣服粮食充足人们才有荣辱观点。”假若说百姓的温饱问题没有解决,百姓却乐于听命于君主的统治,这种事情,从古至今,我都没有听说过。古代有人说过:"一个农夫不耕作,就有人要挨饿,一个女子不蚕织,就有人要挨冻。”无论什么东西,生产它都要有一定的季节时令,用起来如果毫无限制,就必定供不应求。古人治理天下,安排得极具体,极周到,所以国家的积贮足以支付开销。现在,脱离农桑本业而从事工商的人太多了,这是危害天下的一大流弊;追求奢侈的风俗,越来越泛滥,这是危害天下的一大公害。这两种流弊和公害盛行,没有谁给予制止;法度面临毁坏,没有谁能挽救。天下财富,生产的人很少而挥霍的人却很多,怎能不枯竭呢!
【【注】这是太中大夫贾谊向汉文帝宣传的他的重】
农思想,批评忽视农桑,挥霍腐败的现象。
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以劝之;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译文】农业是天下的根本,百姓依靠它而生存;有的百姓不从事农业的根本,却去从事工商末业,所以百姓生活艰难。朕对此甚为担忧,所以现在亲自率领群臣从事农业耕作,以提倡重视农业;今年只向天下百姓征收田租的一半。
【注】汉文帝正式下诏,要求全国百姓重视农业生产,农业是天下的根本,农业是社会的基础。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译文】英明的君主在位,百姓不受饥寒的折磨,这并不是君主能亲自耕作供给百姓食物,亲自织布为百姓做衣服,而是君主为百姓开辟了生财之路。……土地还有余力没有利用,百姓还有余力没有发挥;可生长谷物的土地还没有全部开垦,山海湖泽的财富资源还没有全部开发,不从事农业生产的游士说客还没有全部归回农业生产。
【注】太常掌故晁错坚持“重本抑末”政策,这是他对汉文帝谈的重视农业,发展农业生产的思想。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译文】严寒之时人们急需要衣服,不苛求轻裘暖衣,能御寒就穿;饥饿时急需食品,不苛求香甜可口,能充饥就吃。饥寒临身,人们顾不得讲究廉耻。人之常情,一天不吃两餐就会挨饿,一年不做衣服就会挨冻。如果腹中饥饿而得不到食物,肌肤寒凉却得不到衣服,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全他的儿子,君主怎能够控制住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定引导百姓从事农桑耕织,少收赋税,多搞蓄积,用来充实府库,防备旱涝灾害,所以才能稳定对百姓的统治。
【注】此为晁错向汉文帝讲述的发展经济是治国之本的思想,英明的君主一定引导百姓发展农业生产,减轻百姓赋税负担,百姓有了蓄积,国家才会充实,政权方可稳定。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人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溧。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
【译文】当务之急,没有比使百姓从事农耕更重要的了。要想使百姓务农,关键在于使全社会把粮食看成为珍宝;使全社会把粮食看作珍宝的方法,在于朝廷把粮食作为奖赏和惩罚的依据。现在可以招募天下百姓向官府缴纳粮食,用以购买爵位和用以免除罪名。这样,富人可以拥有爵位,农民可以得到钱,粮食也有了销路。那些能够缴纳粮食换取爵位的人,都是粮食自给有余的,收取富人中多余的粮食,以供给国家使用,就可以减少对贫困百姓收取的赋税,这就是所说的截取多余的,补充扶持贫困不足的,政令一公布就可以给百姓带来利益。
【注】晁错向汉文帝进言,如何促使百姓从事农业生产,提高粮食产量。
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译文】农业,是天下的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比农业更为重要。现在那些辛苦勤劳的农民,还要缴纳租税,这样做,没有体现从事农耕本业和从事工商末业的人应有的不同地位,说明鼓励发展农业生产的政策不完备,应当免除农田的租税!
【注】汉文帝下诏强调农业是天下的根本,不仅鼓励发展农业生产,还要免除农田的租税。
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工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女工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
【译文】追求金玉器物的精雕细镂,就会损害农耕生产;追求丝织物的锦绣多彩,就会损害女工纺织。农业受到损害,是造成饥荒的根本原因,纺织业受到损害,是导致百姓受寒的根本原因。天下百姓,在饥寒交迫时还能够不去违法犯罪的,是很少的【注】汉景帝下诏书,强调农桑是国家的根本。
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万人夺之乎!
【译文】我们当前面临的忧患,不在于钱币,而在于百姓饥荒。… 百姓可以一百年不用钱币,不可以有一天饥饿,所以,吃饭才是最急迫的问题。主张改铸钱币的人,不了解农业生产是国家的根本大计,多数只说改铸钱币的好处。但是,如果一万个人铸钱,有一个人夺取,还不能满足。何况现在是一个人铸钱,而有一万个人来夺取!
【注】太学生刘陶在关于改铸钱币的讨论中,强调农业生产是国家的根本大计,吃饭是最急迫的问题。
唯府藏空匮,实为重忧。今纵行细钱,官无益赋之理;百姓随赡,无解官乏。唯简费去华,专在节俭,求赡之道,莫此为贵耳。
【译文】惟独库藏出现亏空,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事。如今,即便是允许使用小钱,朝廷也没有增加赋税的道理。即使老百姓富足起来了,也解决不了朝廷财力物力上的短缺。现在,我们只有崇尚俭朴、反对浪费奢华,把心思都用在勤俭节约上,寻求富裕之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注】南朝刘宋丹阳尹颜竣在反对允许私人铸四铢钱的同时,提出了解决府库亏空必须崇尚俭朴,反对浪费,勤俭节约,而不是增加赋税。
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民间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严立禁,而利深难绝,不一二年,其弊不可复救。民惩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间,必生分扰。远利未闻,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民困窘,此皆甚不可者也。
【译文】现在如果铸造二铢钱,只是一味地使用小钱薄钱,这样做,并不能解决朝廷的困难,而民间反而会发生更多的作奸犯科的事,天下的所有财货也将会被人们抢先用尽。只是空口说应该严格禁绝,但是获利大,就很难禁绝。不用一二年,这一弊病就会达到令人无法挽救的地步。老百姓已经察觉到了我们要把大钱改为小钱,加之他们害怕近日颁布的新的禁令,在市井街巷肯定会发生混乱、纠纷。我们还没有看到长远的利益,而急切的弊端就已经显露出来了,致使豪富的商贾们越来越称心如意,而贫苦百姓们的生活却是越来越穷困艰难,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
【注】南朝有人提出铜很少,国库才力缺乏,应该改铸二铢钱,丹阳尹颜竣对此提出以上反对意见。
昔者明王重粟帛,轻金玉,何则!粟帛养民而安国,金玉无用而败德故也。
【译文】过去的圣明天子重视粮食和布帛而轻视金子和玉石,为什么呢?因为粮食布帛可以养民而安国,金玉则无用而败损道德。
【注】北魏大旱,大臣邢峦上奏魏宣武帝,请重粟帛轻金玉以节俭治国。
窃惟古之善治民者,必污隆随时,丰俭称事,役养消息以成其性命。若任其自生,随其饮啄,乃是刍狗万物,何以君为!是故圣人敛山泽之货以宽田畴之赋,收关市之税以助什一之储,取此与彼,皆非为身,所谓资天地之产,惠天地之民也。
【译文】我们私下认为古来善于统治百姓的,根据不同时间使他们有高有低,不同场合使他们有丰有俭,役使养育互为消长以成全他们性命。如果任其自生自长,随其饮水啄食,那是把百姓当作刍草狗畜,还要君主做什么呢?所以,圣人获取山泽之货,收取关市之税,来补助田亩什一之赋之不足,以供国用,此处取来用到彼处,都不是为了自己,正所谓利用天地的出产,施惠于天下之民。
【注】北魏大臣元勰和邢峦上奏魏宣武帝,力陈官禁盐池的益处,反对撤销盐池禁令。
财赋者,国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轻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犹或耗乱不集。今独使中人出入盈虚,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弊,莫甚于此。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岁用几何,量数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后可以为政。
【译文】财赋是国家的根本,百姓的命脉,国家的盛衰安危,无不与财赋相关。所以,以前各朝都以重臣掌管财赋,即便如此,有时还会有财赋损耗、管理混乱的情况发生。现在,专门让宦官掌握财赋的收支盈亏,大臣都无法知道财赋的使用情况,朝政的蛀蚀败坏,没有比这更为严重的了。请将全国的财赋搬出内库,以便交还给主管部门管理。主管部门推算好宫中每年需用多少,估量好应用的数额,悉数进上,绝不敢有所缺少。能够做到这一点,此后才能办好朝政。
【注】门下侍郎杨炎针对国家财赋收入管理混乱的情况,向唐代宗进谏,反对由宦官掌握财赋,建议交由主管部门管理,杜绝贪腐,计划使用。
论大计者固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
【译文】主张施行一项大谋略,当然不可吝惜这么微小的一点费用,办一切事情都一定要有一个长远的考虑。
【注】忠州刺史刘晏兼管度支,主持船场造船,每制船一艘,赏钱一千缗,有人认为这太浪费。刘晏就此说了上面的这段话,办大事不要吝惜小钱。
无纾目前之虞,或兴意外之变。人者,邦之本也。财者,人之心也。其心伤则其本伤,其本伤则枝干颠瘁矣。
【译文】如果不解除眼前的忧患,也许还会引起意外的变故。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财力是百姓的核心。核心受到伤害,根本也就会受到伤害;根本受到伤害,枝干也就会坠毁了。
【注】陆贽上奏唐德宗,认为理政就应该抓住根本,不能损害百姓。
以虚怀待人,人亦思附;任数御物,物终不亲!情思附则感而悦之,虽寇仇化为心膂矣;意不亲则惧而阻之,虽骨肉结为仇慝矣。
【译文】用谦逊的襟怀对待人们,人们也是愿意归附的;使用权术来驾驭事物,这事物终究还是不会亲附的!要使人心归附,就要感动他,从而使他悦服,这样,即使是仇敌也会化为亲信;认为人心不能亲附,就害怕他,从而阻挠他,这样,即使是骨肉之情也会结成仇敌。
【注】陆贽向唐德宗讲述有关为君者当宽以待人、聚贤纳才的道理。
宽则获多而速,急则获少而迟,盖以宽则人喜于免罪而乐输,急则竞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实,财不足济今日之急而皆入于奸吏矣。
【译文】实行宽大的办法,能够得到的数量多且所需时间短。实行严厉的办法,能够得到的数量少且所需时间长。这大概是因为实行宽大的办法,人们为免除惩处而欣喜,因而乐于缴纳赋税;实行严厉的办法,人们争着隐藏赋税,不经过审讯便不能够查出实情,因而得到的钱财不够接济当前的迫切需要,反而都让邪恶的官吏得去了。
【注】唐德宗向李泌询问朝廷应如何制定赋税制度时,李泌主张实行宽大的办法。
【安有民富而国家贫者邪!】
(译文】哪里有百姓富足了而国家还贫穷的呢?【注】五代时,宋齐丘针对吴国重敛赋税的状况,讲了民富才能国富的道理。
陛下赋敛既急,今稼穑将成,复蹂践之,使吏何以为理,民何以为生!
【译文】陛下征集赋税时既然很紧急,现在庄稼就要熟了,却又来践踏它,这让官吏们以什么理由来对百姓说?让百姓们怎么生活?【注】后唐帝出游打猎,随从的骑兵们践踏了老百姓的庄稼。洛阳令何泽就此事劝说后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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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http://www.yulujidi.com/mingrenmingyan/renshenggeyan/13156.html